大齐律规定:凡通过童试为秀才者,不触刑不枉法,便可免跪县官。
若谢春风真是进士,那在还未定罪之前确实不用跪长河县这位大老爷。
长河知府莫成亮蹙眉打量了一番堂下的谢春风,手里的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厉声道:“好你个刁民,一介乞丐也敢妄称进士,你怎么不说这个小姑娘是公主?”
花好垂下的头微微一抬,真想告诉这位知府,她虽然不是公主,但她是个县主,不知道这位老爷会是个什么表情。
“如大人所言,沈柳是位公主。”让花好诧异的是谢春风还真的接了这么一句话。
现场的官差衙役齐齐用‘你在发疯’和‘这货怎么可能是公主’的眼神瞟着他和花好,莫成亮捏紧手里的惊堂木就要再砸下去,就听谢春风接着道:“她是我心里唯一的公主。”
花好愣了愣,其他人麻了麻。
这是公然讲情话吧?
“啪!”莫成亮终于忍不住大怒:“大胆!公堂之上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官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官差们就要蜂拥向谢春风,谢春风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绢帛,摊开绢帛正面对上莫成亮,笑得莫测高深道:“大人,可看清这张官照,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我的身份。”
所谓官照,就是古代的身份证,写着姓名、籍贯、出生年月还有身份,盖有各地的官印。这一点梁齐两国基本相同。
坐在莫成亮右手边的师爷走上前,盯着那官照细读:“贺百里,男,永和三年出生于嘉信,永和二十五年进士……”
他转身对莫成亮道:“大人,真是位进士老爷。”
莫成亮没出声,不自觉地上半身往前伸,整个人几乎挂到了桌案前,两只眼睛睁得跟用牙签儿撑开了一样,也在仔细地看着谢春风手里那份官照,仿佛要在那份绢帛上瞪出一个孔来。
“你,你怎么……?”他纠结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明白,一个乞丐,到底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谢春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着回道:“柳儿意外加入丐帮,我只是陪她。”
他可从头到尾没说过自己是乞丐,只不过被迫穿得邋遢一点而已。
莫成亮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花好,想到谢春风方才那句情话,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贺先生实乃情种,不拘一格啊不拘一格!”
花好:“……”
敢情谢春风是拿她做挡箭牌。
“咳咳咳……大人,可否开始审案了?”花好连忙出声,谢春风倒是爽了,她可还一直跪着呢。
大概谢春风的进士身份让莫成亮对他们的态度稍有转变,听到她擅自开口也不恼,整了整神情轻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从何而来?”
这是开始进入流程了。
花好率先回答:“小女子沈柳,昨日刚到长河镇,入住‘云深不知处’客栈。”
李想也紧接着报了自己的名讳。
“你们可知罪?”
花好抬头,满脸无辜纯良:“小女子不知大人所问何罪?”
“自然是昨夜潜入清河客栈凶残杀害李掌柜和店中一名小二张三之事!”
“大人请明察,我们昨日刚到长河镇,与清河客栈掌柜小二无冤无仇,有什么必要专程半夜跑出去杀了他们?”
“你这是否认杀人?”
“我们从未做过之事,又要如何承认?”
莫成亮冷冷一笑,再次拍响惊堂木,对着堂外呼道:“传人证王二麻子!”
官差们齐齐长呼:“传人证王二麻子!”
余声渺渺,震得花好觉得有些耳鸣。
很快所谓的人证被带上堂,一进来刚跪下,还没等莫成亮发问,他就一脸怨恨的指着李想道:“大人,就是他们杀了我们掌柜和张三,小人亲眼看到的。”
花好挑眉,却问:“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王二麻子微愣,看了看堂中的几人,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她和李想道:“就是你们俩。”
“你确定只有我们二人?”花好语气沉冷,眼神更是凌厉得像把出鞘的剑,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王二麻子被她这股气势压制得缩着腿连连退后,眼睛都不敢对上她,却半晌没回答她的问题。
莫成亮见此也追问:“王二麻子,你可确定凶嫌只有这二人?”
“回……回大人,小人,小人确定。”
花好闻言眼角微翘,又问:“你说你亲眼看到我们杀人是吗?”
“是的,我躲在门后看到的。”
“好,既然你亲眼看到了凶案发生,那你就说说我们究竟是怎么杀害掌柜和小二的?是用了毒?还是拿着刀剑或其他作案工具?先杀害的是掌柜还是小二?我们有没有抢走他们身上和店里的财物?案发时间是什么时辰?”
花好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不止王二麻子惊诧,连莫成亮和其他官差都十分讶异。
这小姑娘好镇定的心态,身为嫌犯没有一点害怕畏惧,反而步步紧逼。
这姑娘真的只是个乞丐?
王二麻子怯怯的看了眼莫成亮,声音有些虚的开口:“大人……”
“照她问的回答。”
王二麻子心虚的低下头,咽了咽口水才缓缓说道:“昨夜大约是亥时二刻左右,我起床给一名客人准备夜宵,我从厨房出来,正要从大堂经过时,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呼救声,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躲在门后偷看,就看到这个男人……”
他指的是李想。
“他拿着一把斧头劈开了我们掌柜的胸膛,掌柜的肚肠都流了出来,他连哀嚎一声都没有就气绝了,而这个女人……”他又指了指花好,“她则用匕首割断了张三的脖子,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我,我吓坏了,当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大人们已经赶到了,就被带到了府衙……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抢走财物。”
围在堂外的众人听到他绘声绘色的描述齐齐惊呼。
“开膛破肚,好是凶残!”
“我见到过李掌柜的尸体,确实十分可怕。”
“啊哟,完了,怕是得做几天噩梦!”
“看不出这两人人模人样的,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掌柜平日最看不起乞丐,对乞丐又是打又是骂的,长河镇上哪个乞丐没受过他的欺辱,估计这两人也是携怨报复吧?”
“这也用不着杀人吧?”
“是啊,太可怕了。”
堂外的窃窃私语声音并不小,莫成亮皱眉,手里的惊堂木又是重重拍下,“肃静!”
声音顿时静止,没人再敢出声。
花好在这种静默中再次启唇:“你说李想用斧头劈开了李掌柜的胸膛,他是用左手砍的还是右手砍的?你说我用匕首割断了张三的脖子,又是用的左手还是右手?”
“自,自然都是右手。”
花好点头,继续缠着王二麻子不放:“你在看到我们行凶时,李掌柜和张三可有反抗?”
王二麻子摇头:“他们倒在地上,应该是晕过去了。”
“好。”花好了然,不再看王二麻子,而是转头看向莫成亮:“大人,除了这个人证之外可有其他证据证明是我和李想所为?”
莫成亮被她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和反客为主先声夺人的气势给震惊得有些恍惚,他还真没见过嫌犯这般理直气壮地审问证人的,且审问方式十分奇怪。
在师爷的提醒下,他才猛然回神,轻咳一声道:“传人证程二娘和物证。”
“传人证程二娘,传物证!”
堂外的人群退开一条道,让人证和物证顺利进入大堂。
程二娘是名臃肿肥胖的四十多岁妇人,而物证就是王二麻子提到的那把斧头和匕首,分别摆在两个托盘上,仍旧血淋淋的。
“堂下可是程二娘?”
程二娘跪地对着莫成亮磕了个头,粗着嗓子回道:“大人,民妇正是程二娘。”
“你把今晨看到的事情再说一遍。”
“是,大人。”程二娘恭顺地点头,面色微紧,缓缓道:“民妇和夫君是做面摊生意的,习惯天不亮就早起和面做准备,今早和往常一样民妇起了床,先去后院取柴火,刚走到院门处,就见一身影鬼鬼祟祟的趴在墙头,把一包东西丢在了民妇家的鸡棚里,丢完就快速离开了,民妇上前查看,就发现了斧头和匕首!”
莫成亮点点头,又道:“你可看清了那身影的相貌?”
“因正值十五,月色明亮,故民妇瞧清了那人的长相。”
“哦?那你抬头看看,此人如今可在堂中?”
程二娘闻言缓慢抬头,从王二麻子、谢春风、花好、李想四人的脸上扫过,然后锁定在李想身上,指着他说道:“回大人,正是他。”
“你……”李想想辩解,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很愤懑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是他?”莫成亮再问,语气沉重。
“民妇确定。”
莫成亮下意识地看向花好,他觉得她肯定有问题,花好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她转头对上程二娘的眼,沉声问道:“程二娘,你家位于何处?又是几时几刻发现了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