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有什么不对之处吗?”莫成亮看着那翻开来的黑红伤口,十分疑惑。
“非常不对。”花好脸色沉重,说道:“这道伤横截面组织分布无多次重复伤或不整齐创口,大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莫成亮摇头。
“意味着凶手只砍了一刀,所以这道伤口才会如此齐整,就像王二麻子说的一样,凶手是一斧头就劈开了李掌柜的胸膛的。”
“但是这和疑点有什么关系?”莫成亮完全不懂这哪里算什么疑点。
花好却指着那斧头说道:“这把斧头因常年使用早已变钝,且人体不同于木头或石块,肌肉组织具有一定弹性,所以要想快很准的劈开胸膛,凶手必然力气极大,大人觉得我说的对吗?”
莫成亮比划了一下,确实觉得这么大的伤痕若力气太小,绝对不可能做到,点点头道:“你所言极是。”
“李想,”花好突然对跪在角落的李想喊了一声,“你撩起袖摆给大人看看你的右手。”
李想应声,干脆利索的卷起了自己的衣袖,众人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右手臂上有一道很狰狞很长的伤痕,伤痕虽已经愈合,但从皮肤色泽和长度广度来看便知此伤极为严重,且受伤距今并不长。
“麻烦这位仵作老爷,帮忙验证一下他那只胳膊的情况。”花好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看着他们的老仵作。
仵作摸着花白胡须,行动和他说话的节奏一样慢吞吞,却没拒绝花好的要求,他蹲在李想身旁,提起他的胳膊翻来覆去的看,半晌才道:“大人,依老夫的判断,此伤痊愈不到一年,伤口深且长,根据其受伤部位判断,已伤到了部分经脉骨骼。”
李想在一旁猛点头,说明余仵作说对了。
“余仵作,你的意思是?”
“哪怕是宫里最好的太医,医治这样的伤势都不可能让经脉骨骼恢复如初,故而老夫可以肯定的说,他做做简单的力气活还可以,但要一击劈开一个人的胸膛,绝无可能!基本上他连提起那把斧头都有些难度。”老仵作说这话时难得加快了语速,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坚定。
李想大约一年前跟一名小流氓打架,被对方砍了一刀留下了这道伤,力气比受伤前小了不少,他见花好医术超群有天赶路时提起来,想让她看看能不能恢复如初。
莫成亮蹙着眉,“那这么说……”
他看向李掌柜的尸体,没继续往下说。
花好替他说完:“这李掌柜绝无可能是李想所杀。”
堂里堂外一阵哗然,纷纷看向了指证李想是凶手的王二麻子,王二麻子神情慌乱,在众人诡异的眼神注视下低下头去。
莫成亮冷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回了公案后坐下,惊堂木一拍,厉喝:“王二麻子,还不从实招来!“
王二麻子身体一缩,几乎匍匐着回答:“大人冤枉,小的……小的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李,李掌柜真的就,就是这个李想杀的!”
“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是你自己说亲眼看见凶手用右手砍人,但现在事实证明李想的右手根本无法使力!”
王二麻子情急之下辩解道:“也许是……是我看错了,大人,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一时看错了也很正常的,他,他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是否是左撇子可以很简单的判断。”花好闻言却突然走到李想面前,拉起他两只手的手掌对莫成亮说:“左右撇子因习惯的不同,所以手掌的颜色、手臂粗细还有两手上的茧子都有所不同,大人且看李想的双手,他右手颜色比左手深,说明他使用右手的几率较大,再看这里——”
花好指着李想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因为乞丐经常要捧着碗乞讨的关系,所以这个部位的茧子非常厚,你看他的左手就没有这种情况。大人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您因为常年用右手使用惊堂木的关系,掌心部位的变化也是相当明显的。”
莫成亮闻言果然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果然右手掌心比左手要粗糙许多。
他恍然大悟:“果然如此。”
这下王二麻子百口莫辩,神情慌张的东张西望,连程二娘的脸色也十分不好,莫成亮就要再次责问,就听花好又道:“我再验验张三的尸体。”
说着她已经矮身到了第二个担架旁,那老仵作也慢悄悄移动了过去,他可是看清了,这小乞丐的验尸功力绝不逊色与他,而且十分独特,让他颇有兴趣。
张三的尸体比李掌柜的尸体干净许多,除了颈部翻开的血肉外没有其他特别惨烈的痕迹。
“死者,男性,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七尺一寸,死亡时间为亥时到子时之间,死因为颈动脉血管破裂导致的脑死亡……”
“死者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死前无挣扎痕迹,脖子上的伤口长约七公分,无二次创口,同样为一刀毙命。且伤口的方向由右到左,皮肉上翻,身体表征证明死前未有中毒迹象。”
初步验完,花好就站了起来。
莫成亮赶忙急不可耐的问道:“沈姑娘,可有在这具尸体上找到疑点?”
他也是看出来了,这小乞丐能耐着呢,王二麻子说张三就是她杀的,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花好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道:“请问大人,最初发现张三尸体时,是在柜台前还是在其他地方?他尸体周围可有其他桌椅板凳?”
“是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没有什么桌椅板凳。”
花好了然:“那么我可以从尸体表象判断出凶手的一部分体貌特征。”
在场的人神情一动,眼里都冒出好奇的火花。
“凶手男,身高七尺三寸以上,且为左撇子。”花好淡淡说道,所说的特征跟她自然一个也对不上。
莫成亮闻言忙问:“姑娘如何判断出这些的?”
“自然是尸体的表象告诉我的。”花好说着再次蹲到张三的尸身旁,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将他脖子上那道伤口展示得更加清晰,“这道伤口从右到左逐步变浅。”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张三躺在地上,凶手站在他左侧下刀,那伤口自然会呈现这种趋势。”莫成亮也是为官多年的人,看过的尸体没有百具也有十来具,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花好却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说了张三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没有中毒或被迷晕的迹象,那么请问一个正常的活蹦乱跳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躺在大堂地上?难不成清河客栈的小二睡觉都喜欢在大堂里?不盖棉被不用床褥?”
“这……”被她这么一说,莫成亮也觉得很有问题了,那这张三究竟是怎么死的?
就听花好说道:“张三根本就不是躺在地上被割断喉咙的,而是这样……”她拿起自己医箱里的一把锋利小刀,走到王二麻子身后,一把伸过去,右手上的小刀子已经落在了他左边脖颈上。
“……被人从背后一刀割断血管的。”
王二麻子被刀子抵住脖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你想要……干,干什么?”
“不用害怕,我只是示范一下给大人和在场各位看而已。”花好的声音阴测测的,在王二麻子耳边低低缠绕,他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花好并没有放开他,继续她刻意为之的示范:“大人,用这种姿势下刀的话,伤口只会是从左到右,而张三的伤口却是从右到左,所以我说凶手是个左撇子。”
“那身高又是如何判断的?”莫成亮也没管王二麻子祈求的眼神,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王二麻子做了伪证,让他受点教训是应该。
“大人你想,凶手若是比张三矮,那他抬起手臂划下伤口时皮肉应该是下翻,像这样……”花好拉着王二麻子站起身,在他脖子上象征性的划了一刀。
莫成亮也抬起手试了一下,果然刀势应该是下翻的。
花好接着又把王二麻子按下去让他再次跪地,又象征性的划了一刀,“只有身高比死者要高,才会造成皮肉上翻的情况。”
“张三的身高有七尺一寸,所以凶手比张三要高,结合皮肉上翻的弧度,我推测凶手起码有七尺三寸。”
“好,姑娘实乃高智,简直破案如神呐!”莫成亮大为叹服,抚掌称赞。
花好朝他躬了躬身,谦虚道:“大人谬赞,沈柳只是想洗脱自己和朋友的嫌疑而已,我们无缘无故蒙不白之冤,又身处异乡,不得不让自己长几分长智,所幸沈柳对医术稍有涉猎,否则还真是百口莫辩了。”
“姑娘不用担心,本官可不是昏官,这李掌柜和张三之死绝对和你们没有关系!”莫成亮拍着胸脯保证。
花好很想说没有昏官会承认自己是昏官的,但她不傻,所以她说:“大人明辨是非,自是一位青天大老爷。沈柳也请大人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