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一阵窸窸窣窣拨动草丛树枝的声音便猛地在洞口响起。
花好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朝莺歌看去,只见莺歌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一双手一齐握着手里的匕首,却忍不住在猛烈地发着抖。
电光火石之间,花好忽然想到,以莺歌过去所遭遇的一切,再次落在李嵩手里,她会不会先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从而免得自己再受罪?
但是这样可不妙,莺歌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她身上所中的迷药,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是什么,解药应该还在莺歌的身上,她最起码也得给她解了身上的迷药,然后是死是活,她就不关心了。
几息之间,那拨动障碍的声音就已经到了洞口细微的光亮处,花好和莺歌都能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刀尖,一下一下地砍在洞口树枝和石头上。
那刀尖闪闪发亮,似乎下一秒,就会直接搁到她们的脖子上。
两个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洞口外忽然响起一阵急速而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一声“集合”,然后便听得洞外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跑走了。
那洞口,终究是没被人打开。花好的一颗心猛地放了下来。
花好和莺歌等了很久,外面却再没有什么声响。
不知道多久之后,莺歌终于长长喘了口气,手中的匕首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借着外面微亮的天色,花好看到莺歌脸上手上都是汗,可以想见刚才的情形她有多么紧张。
——这样的心里素质,也要学人劫持人质?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既然这么紧张,就说明她害怕被抓走,说明她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此时此刻,她的表现,跟几天前在州牧府初见时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完全不同。
花好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倘若她的遭遇是真的,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不得不苟且偷生,努力存活呢?这个原因,跟花好的被劫持,有关系么?
沉默了一会儿,莺歌突然发声:“他们……为什么忽然走了?”
花好一笑:“干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神仙。”
莺歌被这么一噎,顿时有点难堪,她自然知道花好在憎恨于她,也知道此时此刻两个人本该是对立的,但是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紧张了,她不由自主就把花好当成了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这会儿被花好刺了一句,缓过神来,她也有点尴尬,于是便转过身去,不再看花好。
不过,其实这个问题,花好也是很想问的。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那些士兵搜索到一半,突然集合离开了?
其实莺歌不知道的是,刚才她比她淡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几天,她在给李嵩治病的时候,悄悄在给他的药汤里放了另一种不易察觉的毒药。三天的计量已经够多了,算算时辰,也就差不多应该是在今天的这个时候毒发。
这种毒,也是记载在那本医书上的奇毒,这普天之下能治的人只怕还真没几个,她若是不出手,李嵩就必死无疑。这本来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也算是对李嵩的间接惩罚,因为知道李嵩必死,所以她刚才虽然担忧,但是也没有害怕到莺歌那个地步。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会告诉莺歌知道的,就连李想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只有谢春风,因为这是当时他们为了逃出来而彼此商定下的计策。
他们本来计划的是趁着这个时候逃跑,在逃跑的途中,李嵩的毒发作,李嵩一死,手下们自然也就不会再追他们了,他们就能顺利脱身。
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算算时辰,这个时候李嵩的毒应该才刚刚发作而已,人应该还剩几口气,消息怎么会传的这么快,立刻就到了这康川镇的山上?
而这些士兵,就因为得到李嵩中毒的消息,就全部撤走了?这似乎也不大合理,因为他们撤不撤回去,于李嵩的病情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待在山上把任务完成。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让他们突然就撤离了?
花好独自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只好把心思又转回到这里来。
外面的追兵走了,眼前的敌人又是最大的了,所以接下来,莺歌到底会怎样对付她?
“你打算还继续待在这里,等人来抓么?”花好语气淡淡,试探着莺歌。
莺歌听了这话,果然有了反应,转过去先把洞口打开,然后转过头来背上花好就要走。
“带我去哪里?”
莺歌哼了一声:“闭嘴!”
“我偏不闭嘴,除非你有本事点了我的哑穴。”花好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我要是你,肯定就往后山去,越到了后山越好藏匿,外人越找不到。不过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和你接头的人也找不到,而且就你这小身板,能不能背我到后山,还是个问题……”
“就算你累死累活真的把我背到了后山,吃的喝的也是个问题,你好像没带多少干粮吧?到时候没人来接应你,咱们俩就饿死在山里么?还是你打算先把我饿死?你要是打算饿死我,不如此刻就把我扔下去,我宁愿摔死,也不愿当个饿死鬼……怎么样,趁着我还算饱,把我扔下吧……”
莺歌万万没有想到,花好一啰嗦起来,竟然比李想还要严重。
她听得十分心烦,实在忍不住,又狠狠喝了一声:“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但是她背着花好就已经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此刻一怒吼,攒着的一口气立刻泄掉了,然后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她和花好便一齐跌落在地。
“还真扔啊……”花好不能动,仰头躺在地上,装模作样“哎哟”了几句。
莺歌貌似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十分沮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再说话了。
花好仰头看着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莺歌啊,其实我觉得,你似乎有点死心眼……”
莺歌不说话。
花好继续道:“你说李嵩不仅侮辱了你,还杀了你的姆妈和族人?我要是你,肯定会和他死磕到底的,但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跟我们逃了出来呢?”
莺歌的身子微微一抖,但还是不说话。
“你忍辱偷生活着,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啧,让我来猜猜……”花好望着天,自顾自地说着,看似不经意,实际每个字都是说给莺歌听的,“我猜……定是跟你的母族有关系。”
那边,莺歌慢慢捏紧了手。
“李嵩再手眼通天,他不可能威胁你的母族,有能力威胁你的母族让你为他卖命,而又跟我有过节的人……”
花好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然后苦笑一声:“对了,你这么费力劫持我,你知道我到底是谁么?”
莺歌隔了半晌,才低低回答道:“知道。大梁县主花好。”
花好“嘿嘿”笑了一声:“居然知道我是谁……那这个人,差不多就呼之欲出了。”
莺歌坐在一旁,装作毫不在意,但是脸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来,想听听花好的推论,到底跟真相相差多远。
花好也不辜负她的期望,很快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我猜,其实你来鄞州,并不是专门为了给我设这个局的……”
毕竟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知道她会顺手救了莫晚,然后阴差阳错当上护法,又被莫晚拉去解救陶家的危难,再因着这件事来到鄞州。
倘若从开始就是一个局,那这个局也太大了,毕竟每一次花好的选择,都会影响最终的走向,万一一步走差,就不会是同一个结局了。
所以莺歌和她的族人们来到鄞州,本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的,那就是,把自己献给聂卿。但是没想到的是,在鄞州出了意外,被李嵩截了胡。
“你们在李嵩这里出了意外,不光族人死了,连你自己也搭了进去,你们的目的几乎前功尽弃,但是我又突然出现,正好进入你们的视线,于是你们将计就计,劫持了我,目的是……”
但是后面的话,花好却没有说出来。
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转而道:“倘若你们没有在鄞州出意外,按照计划,你是要被送到瑞京的皇宫去的。你们既然暗怀心思,那之前你说什么你姆妈带着解药跟你一起上京的事,应该就做不得准了,所以我猜你们本来的目标是……皇帝。”
莺歌在那边微微吸了一口气。
花好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当她推论出莺歌他们的目标本来是聂卿,而因为李嵩出了意外没能得逞的时候,花好的心里,也是微微舒了一口气的。
但她很快就把这一丝念头从心里拂去了。
回到刚才的推理上来。
“你们的目标本来是皇帝,但是后来又劫持了我,也就是说,你们既要害皇帝,又要害我,普天之下,有这种势力的无外乎两边,一边是大梁,但是此刻大梁正在内乱,想必没有人能腾出手来,到你们翎羽族里生事端。那么就只有剩下最后一批人了,那就是……萧弘奕父女。”
“据我所知,萧弘奕父女都没有死,而是带着残部逃跑了,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大齐的西南,而你们翎羽族……也在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