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又不说话了。
从前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她平时会把什么药带在身上,放在什么位置,他当然一清二楚,见她受伤,自然就拿出来抹了,这本无可厚非。
救人是第一要务,这事花好也知道,怎奈两人如今这个关系。
她实在难以理智,面对他,她心里五味陈杂,哪里还能按照正常逻辑去思考。
又是安静的沉默。
花好试了试,身上实在是疼痛难忍,无法起身,干脆就不起了,摸了摸,身子下面似乎垫了一层衣服,不用想,这肯定是聂卿的衣服,花好想把衣服抽出来扔了的,然而并没有力气,也就干脆作罢,再不看他,快速地闭起了眼睛。
聂卿在耳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开去。
花好心里一松,迷迷糊糊就又睡着了。
不知怎的,她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她似乎忘记了担心自己身上的伤,也忘记了这是在崖底,她该怎么出去,会不会饿死,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就那么睡了很久。
仿佛是因为终于和聂卿见面,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破罐破摔也好,总之,她达到了另外一种安宁。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
花好是被一阵烤肉的香气给勾醒的。
她立刻坐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聂卿急忙过来:“别动,小心伤口开裂。”
花好没理他,越过他的身子,朝那香味散发去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火堆上,用树杈搭了个架子,架子上挂着几只野鸟还是山鸡,已经烤的八分熟,皮香肉脆,勾人馋虫。
“饿么?我扶你起来吃。”他开口询问她的意见,在她没同意之前,并不擅自动手,这一点倒算是相当有礼貌。
花好打从逃亡开始,就没再好好吃过一顿饭,又饿了一天,加上受了伤,十分需要营养,被这烤肉勾的恨不得立刻爬起来连吞三只。
但是她不能,尤其是在聂卿面前不能。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饥饿,撇过头去,不理会他的话。
聂卿看了看花好,又看了看烤肉,不由得失笑。
让花好没想到的是,聂卿这厮,竟然转身就去拿了一只烤肉过来,坐在她的旁边,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哎呀,真香……”
花好被馋的口水直流,但还是强自忍住,睁开眼来瞥了瞥他,只见他袖子高卷,两个手一起抓着那烤肉,吃的满嘴都是油。
花好:“……”
无论是从前浮云城公子的身份,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都身份尊贵,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礼有节,何曾有这样不顾形象的时候。
花好心里的感觉很微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但那香气实在太勾人了,她舍不得再闭上眼睛,就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聂卿很快吃完了一只,转身又去拿了一只,笑着问她:“想吃么?跟我说句话,就给你吃。”
花好咬紧牙关不说话。
聂卿摇摇头,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花好忍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噎死你。”
聂卿不以为杵,反而乐呵呵地,屁颠屁颠地去取了一只来,递给花好:“我帮你拿着,你吃。”
“用不着!”花好大手一挥,打在聂卿的胳膊上。
但她这一下打的太用力了,直接就把聂卿手里的那只烤肉打飞了出去,香喷喷的烤肉被打在地上,滚了一滚,立刻沾满了尘土。
聂卿怔在那里,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而那边,花好已经强自撑着,慢慢站起了身子,向那烤肉的火堆走了过去。她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的很是艰难,但聂卿却没有再去扶她,只是看着她慢慢在火堆旁坐下,自己费尽取下一只烤肉来,慢慢吃着。
聂卿再也没有心思吃手里的烤肉了,但扔了又可惜,还是勉强吃了。洗净了手,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么恨我,就别吃我的烤肉啊。”
一开口,还是让人恨恨的语气。
花好连瞥都没瞥他:“这都是你欠我的。”
聂卿怔了怔,好大一会儿没说话:“……对,都是我欠你的,你……你肯让我还么?”
“想也别想。”花好斩钉截铁,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他,“老实说吧,我就喜欢看你对我亏欠的样子,我一见你这种后悔的表情,我心里就特别畅快。没有比这种方法更能折磨人的了,你说是不是,陛下?”
“陛下”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就好像狠狠地在聂卿的心上咬了一口似的。
他承认,很疼,也承认,这种法子确实是最折磨人,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离开。
在见不到她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思念如同虫蚁,蚕食着他的心,在重新见到她的这一刻,他的种种忐忑,种种纠结,全都化为乌有。
哪怕她要打他骂他呢,他也不会再离开她半步了。
“你说得对。那我就在你身边,任你折磨,可好?”聂卿幽幽说道。
“用不着。”花好摆摆手,“你也别太自作多情了,你现在是皇帝,有一整个国家大事要管,我呢?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个乞丐而已,你跟在我身边?”
在他选择那个皇位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分道扬镳了,花好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放弃皇位来成全她,她没那么自恋,也不奢望那样——他们已经走的太远了,也无法再回头。
聂卿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忽然笑了笑:“那么,换成你在我身边,如何?”
花好一愣,随即两三口啃完手里的烤肉,径直把骨头扔掉,呵呵冷笑:“陛下是不是皇帝当久了,脑子糊涂了?!让我跟在你身边?你当我是什么?还是你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鬟?你别做梦了!我死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说到最后,她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咬他的肉啃他的皮。
然而聂卿却不为所动,忽然一抬手,径直点了她的穴道。
花好立时僵在那里,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
聂卿随手一捞,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无视花好几乎瞪出来的一双眼睛,他只是低低一笑:“我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去的。”
说罢,把花好抱起来,仍走回他铺着衣服的那里,把她轻轻放下。
“吃过了东西,喝点水。”他扶起她来,不由分说,给她灌了水。
然后又摸出药膏来,替她受伤的地方轻轻涂抹。
花好浑身上下都是伤,有的在脸上,有的在手臂上,当然还有的,也在不方便说的,不能被男人触摸的地方,但是聂卿却都一一仔细涂抹过了,弄得花好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又不能开口骂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算了。
幸好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用去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慢慢从昏黄变作深红,再慢慢暗下去的天色。
“药涂好了,现在睡觉吧。明日一早自会有人来寻我们。”
聂卿说罢,凑过来轻轻一抚,便盖住了花好的眼睑,花好被迫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她的唇上却忽然一凉——
花好心里一惊,身体顿时跟着一个哆嗦。
聂卿伏在她身上,在她的唇瓣上随意索取,仿佛永不知停止。
花好涨红了脸,又是羞涩又是愤怒,但偏偏一动不能动,只有身体的微微战栗,昭示着她的明确的拒绝。
她的拒绝太明显了,聂卿无法忽略,最后,他终于在她的抗拒中败下阵来。
花好闭着眼睛,不知道聂卿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得逞还是失望,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让这个混蛋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但谁知他不仅没有,反而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还顺手连她的睡穴一起点了。
很快,花好就迷迷糊糊要陷入梦乡了,而聂卿就在身边,轻轻地拥着她,在她将睡未睡之际,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
※※※
聂卿说的没错,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接他们了,而花好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仍旧是不能动,但聂卿解开了她的哑穴,让她可以说话了。
“先吃东西,然后再谈。”
花好一瞪眼:“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聂卿不以为杵,一边命下人传膳,一边道:“等你吃完了东西,听我说完此刻的情况,我想你会答应和我谈谈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软言软语哄她不成,打算跟她来硬的了?要威胁她?
昨晚被他点住穴道,又那般轻薄了一场,这会儿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花好心里早就恼的不能再恼了,然而,再恼也没有办法。
聂卿此人软硬不吃,意志还特别坚定,花好要真想反过来掐住他的软肋,除非用自己当武器。
但是她却并不想。
她实在不想再在感情这件事上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所以想办法逃脱他控制的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先探探他的口风,也未为不可。
花好想通了这一点,态度也就配合的多了,聂卿拿来的吃食,她没说什么,听话的吃了。
这一切变化,聂卿自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也没说什么,一直等到她安安静静吃完,才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