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走后,花好就起来了,在昏暗的天色中一直抱膝坐到天亮。
早膳她吃的不好,莺歌瞧她脸色有异,便悄声询问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花好这两天被“太医”这俩字弄的特别烦,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自己什么都知道,要什么太医——”
然而话音刚落,她却忽觉胃中一阵翻滚,忍不住跑到痰盂处吐了起来。
但早饭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因此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干呕了半天。
莺歌吓了一大跳,连忙来拍她的背,并再三劝她看太医,花好只摆摆手,皱眉说了一句:“太医不靠谱,厨子也不靠谱了,快把这小厨房的厨子换掉!”
莺歌还要再劝,花好却已经收拾好,转身出门去了。
然而这一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回到房间里,花好又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另外一张字条。
——若愿一见,将屋中菊花搬出,置于左侧门边。
这张字条倘若出现在昨天,花好可能毫不犹豫就把屋里的菊花搬出去了,因为昨天她为那字条的事整整困惑了一天,如果有人相邀,她是必定立刻就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秦又白的。
但是经过了一天的冷却,她倒是有点清醒了。
首先,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传递字条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聂卿的眼皮子底下,能进到她的房间,把字条放在她枕头底下而完全不被人发觉?
花好思来想去,觉得做这事的人,肯定就是合欢宫的,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每日帮她打扫房间的小宫女。但是这活计并不是一个人做的,而是几个洒扫的小宫女轮流做的,到底是哪一个,还有待查证。
花好捏着这字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定一定是秦又白的笔迹,不禁又陷入了犹豫。
到底要不要去见呢?
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聂卿,让他带着人保护她,再去相见?
那万一,又如果真的是秦又白,而他也真的有要事和她说,必须避着聂卿的耳目,那该怎么办?
花好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的最后着落,还得在那件所谓的重要事情上——大梁危矣。
大梁真的到了危险边缘,必须由她出面的地步了么?
她,到底能做什么?
又思索了一刻,花好藏起字条,搬了窗口的那盆菊花,打开门,放在了门旁的左边。
谁知道还没起身,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个小宫女,笑问:“柳儿姐姐,这天眼看就要转凉了,还要把花放在外面啊?”
花好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转身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前几日她“不舒服”的时候,莺歌给她指派来照顾她的那个小宫女,名叫小巧。
这小巧本是在合欢宫内负责洒扫的,前两天来照顾了她几日,如今又回去洒扫了,不过因为跟花好稍微熟稔一点,所以比其他洒扫的小宫女,看着有脸面些。
见花好不说话,小巧有点懵:“柳儿姐姐……我不会是,吓着你了吧?”
花好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
然后想起她刚才的问话,又道:“菊花不怕寒的,稍微冻一冻,反而会开的更好。”
小巧露出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但是花好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讪讪一笑,走了。
小巧走后,花好看着被自己抱出来的菊花,也不由苦笑一声,如今的时节,已经算是初冬了,菊花待在屋里都开的不怎么样,人站在屋外稍微待一会儿都会觉得冷,她方才说的这句谎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果然不太适合做勾心斗角的事啊。
幸亏除了小巧,没有别人看见,只希望那背地里传纸条的人快些看到这盆菊花,早早现身,不要让她多忐忑等待。
但是让她没料到的是,这件事过去两天,又是风平浪静,静到她怀疑那天是不是把菊花搬回来太早了,以至于对方没看到。
她心里藏着事,左右难以安神,更怕会在聂卿面前露出破绽,因此伪装得十分辛苦。
这种辛苦没有逃得过聂卿的眼睛,他觉得她是太累了,所以不顾她的反对,仍然每天都喊太医来诊脉,不过那老太医却每次都是摇摇头,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开药,就那么走了。
“我听莺歌说,你这几日不好好吃饭?”
“是厨房做的饭不好吃。”花好闷闷道。
“但是已经都换了第三个厨子了,今天这一个,是我的御用厨子。”聂卿温言道。
“那说明你的御用厨子也不好。”花好没好气,“你要是一定觉得我生病,那就是你的御用太医不好,反正都该开除。”
聂卿苦笑:“但是,有问题的应该还是你吧?你老实说说,除了呕吐,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了。”花好推开他,“你要是能放我自在一个人,我就会舒服的多。”
“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他跟过来。
“那就再派一个人陪我,就那个,那个……”花好想了想,“哦,对,就那个小巧,前两天来照顾我的那个,还让她来照顾我就行。”
聂卿皱了眉头,似乎是在思索,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妥协:“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在旁么?那好,我就换人来照顾你,这几天,先让你清静清静。”
花好本以为他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他倒真是说到做到了,不多时,已经睡下的小巧又被叫了起来,安排在花好这边,而聂卿则退了出去,嘱咐小巧一定要照顾好花好,便离开了。
花好有些讪讪,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巧解释这件事,只好嘿嘿一笑:“咱们陛下真是和蔼,我都受宠若惊了。”
小巧点头:“谁说不是呢,这样的陛下才惹人爱,你说是吧,柳儿姐姐?”
这话说的有点僭越,不过屋子里只她们两个人,倒也没什么,花好一笑:“那是陛下对咱们娘娘爱重,所以才会对咱们宫里的下人也这么好的。”
“是么?”小巧似笑非笑,“但我怎么觉得,陛下是只对你一个人好呀……县主?”
“怎么可能呢……”花好正要反驳,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话,惊的立时“噌”的一下站起。“你,你说什么?!”
小巧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花好经历了这么多,仍旧是如此沉不住气。
她整理仪容,站直身子,对着花好深深一拜:“奴婢小巧,乃是临平王爷手下,特受命来与县主相见。”
花好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临平王正是秦又白在来大梁之前的封号,但是来到大齐为质之时,皇帝已经加封了他硕亲王,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称呼了。
但是不论是硕亲王,还是质子,都带着些侮辱的嫌疑,都不若临平王来的尊敬。
见花好不说话,小巧又道:“那三封字条,也是奴婢放在县主的枕头下的。”
花好心下稍定。
也是,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那个放字条的人知道了,何况小巧也是管洒扫的,有着天然的便利。还有,那天她把菊花摆出去,小巧便在外面等着她了,可笑她还一直以为是正巧撞上了小巧,还一直在做掩饰,甚至还在想为什么接头的人还不来,是不是没看到那盆菊花。
想到这里,花好忍不住摇头苦笑。
小巧见状,忙道:“县主可是不相信奴婢?奴婢这里有王爷给的信物。”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呈给花好看。花好低头一看,原来是块玉佩,看那款式样子,确实是秦又白曾经的贴身之物,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她就一定是秦又白的人。
但紧接着,这小宫女便又说了两件当初在侯府时发生的小事,并且这两件小事,只有花好和秦又白两个人知道,花好这才终于相信了她的身份。
“你家王爷找我做什么?”
小巧正色:“不是别的,正是为了那第一张字条上的事。”
——大梁危矣。
大梁的安危,真的和她有关?她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
花好仍旧是不信的。
小巧也看出了她的不信,径直道:“这件事,一言半语说不清楚,还请县主移步,和王爷相见一面,由王爷亲自跟您说。”
花好一怔:“见他?今天?”
小巧脸色凝重,点头:“今天。”
“此刻?”
“此刻。”
※※※
小巧会功夫,而且还不弱。
这让花好很是沮丧。
她认识的人里,好像每一个都会功夫,却唯独她自己不会,在和别人的争斗中,每每都出于劣势,实在是太郁闷了。
说起功夫,她又想起了莫长老,她真是该缠着莫长老好好教她几招的,只是当时事情太多,没时间学,而如今,莫长老和谢春风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了。
合欢宫的宫门在聂卿走后就下了钥,但是门口却还是有两个小太监值守的,要从正门过,不太容易,索性小巧有功夫,拉着花好直接就从宫墙处飞了出去,一路避开守卫,直向御花园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