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从小五指不沾阳春水,对着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他还是不太懂如何下手才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既然答应让这个皇上搭把手,那他也该找个活儿给他干。
“皇上,您要不给这位姑娘倒一杯开水吧,记住,不要茶,开水就好。”楚怀说道。
“嗯,好。”赵玄胤转身,赶紧走到圆桌子上,给倒了一杯开水。
这皇宫里每一位主子或是客人,或是每一个宫院里,茶桌上的水和开水一定要是热的,那些宫女太监就得时常更换刚烧开的茶水。
把开水倒进茶杯中,赵玄胤用指腹贴在茶杯边缘,试探了一下温度,感觉温度没有那么烫后,端着走到了床边。
“楚御医,您要热水作甚?”赵玄胤不解问道。
楚怀已经把药瓶和纱布准备好,没有抬头,回道:“自然是给这姑娘喂水了。她因为受伤,强忍着疼痛,继而冒出了很多汗,她现在估摸着很渴,你把这些水给她喂进去吧,顺便把她的扶起来,靠在您的身上,这样我也好给她上药。”
“嗯。”赵玄胤淡淡地应道。
赵玄胤走到床头,坐在榻上,轻轻地把她扶起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茶杯中的开水给她喝下去。
楚怀正在配药,还没给她上药。
她许是真的渴了,即便是在昏迷中,那干燥的嘴唇一碰到茶杯中的水,像是干燥无比的土地,在终于得到甘霖的时候,瞬间把干燥的土地给滋润。
她是真的渴了,咕噜咕噜地把一杯水被喝光后,脸色好看了一点了,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
赵玄胤本想把她放下,然后再过来的,但想到要是被他这么一折腾,伤口肯定又要裂开了。
他干脆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洗手盆上架子上,再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等他刚放好水杯,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封浅浅的身体就重重地往他身上倒去……
正巧,她的头就倒在了他的左肩膀上。生怕她因为没意,再次摔倒,他干净在她还没稳定好之前,迅速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把她身体稳稳地固定在他的身上。
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好像是在拥抱。
因为两人身体地相贴,赵玄胤这才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很高,好像是在发烧了。
“楚御医,她身体好热,像是在发热了。”赵玄胤声音急切,慌慌张张道。
反倒是楚怀一脸淡定,依旧在把两份不同药性的药膏融合在一起,头也没抬,“她伤势不算轻,流的血又多,又没有及时包扎,伤口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自然会引起她身体的发热,这是正常现象。这种发热的现象比较严重,如果救治不及时,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一听到危及生命,赵玄胤那好看的剑眉一皱,急急道:“那您快治治她。”
“老臣这不是在治她嘛……”似乎想到了什么,楚怀抬起头,直视着赵玄胤,仿佛要看透他,“皇上,您怎么会这么着急?好像她是您非常重要的人一样……”
“……”赵玄胤愣住,猛然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似乎不敢看楚怀那仿佛能够看透他的眼神,“她是朕的搭戏搭档,又是因为救朕,朕才担心她的。”
“是吗?”
“是的!”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赵玄胤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声张虚势,掩饰点什么。
“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搭戏者,行动力快,反应迅速,可又有这皇宫中普遍喜欢拍马屁的特性,从这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很平凡的普通人,但她的意思不普通,随之,就能把她变得不普通。”赵玄胤如是解释道。
“看来,你能够选择她成为您的属下,也是情有可原的。老夫刚才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有一股药味儿,臣便能够猜出她擅长什么,平时喜欢捯饬什么。当下,她的御医身份配上您的装疯卖傻的疯病,也是恰得好时机。只是,皇上……”楚怀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封浅浅,眼神隐晦,似乎在告诫他什么,“您现如今的地位还未巩固,可万万不能向以前……那位温雪儿姑娘一样,那么失去理智了。虽然这话有些逆耳,但老臣还是要说,在您没有巩固好自己地位的时候,您断然不能在为了一个女子……断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温雪儿……
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在他心里烙下热铁般烙印的女人,每当想起她时,心里还隐隐作痛。
赵玄胤皱着眉头。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到现在还是放不下温雪儿。别人一提起她的名字,总能在他的心口带着一阵阵如针扎般的刺痛感。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在君临天下之时,她是否在自己身边,承欢……
“楚叔,您放心,朕不会的。”赵玄胤抬头,回答地非常快,嘴角隐隐笑着,是一种毫无在意的笑容。
“那就好。药好了,老臣给她抹药。”楚怀用剪刀把封浅浅后背伤口处的衣服给剪开,左手拿着药,右手用勺贴把药挖出来,然后在给她的伤口给抹上。
抹药过程中,许是碰到了伤口,封浅浅疼得嘤咛几声。
赵玄胤以为她醒了,结果她还是紧闭双眼,并没有醒过来。
“皇上,她身边可有贴身宫女吗?”楚怀忽然问道。
“?”赵玄胤愣了一下,“有。”
“叫什么名字。”
“叫小翠。”
“嗯……很普通的名字。”楚怀嘟囔了几声,“这宫女可靠吗?”
“此宫女不是朕分拨给封浅浅的,是她刚进宫,太后身边太监张德分拨的,怎么了?”
楚怀顿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赵玄胤,眯了眯眼睛,散发着睿智的目光,“太后身边分拨的人,您怎么能信任?”
赵玄胤缓缓道:“这里朕自然有朕的考虑。既然小翠从封浅浅一进宫就跟随,更是太后容氏分拨给她的宫女。其实容氏目的很明显,就是把小翠安放在封浅浅身边的一个线人。只要封浅浅一出什么事情,她必定会跟容氏禀报。但是想要名正言顺地把小翠除掉,还需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除掉小翠后,朕再安排一个信得过的宫女伺候封浅浅。”
“所以,这就是您明知道封御医身边的小翠是不怀好意,也没有立即除掉,生怕容氏那边起疑的原因吗?”楚怀问道。
“是的。”赵玄胤眉头一凝,“现在宫中的局势,想必楚叔也是知道的。朕不管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断然不可暴露了朕是在装疯的秘密。”
楚怀点点头,很是赞同。
“朕身边有太多太后派过来见识朕的线人,朕如果不小心行事,断然会被抓住把柄,到时候所有的计划都要毁于一旦了。”赵玄胤眉头紧锁,每天都活在警惕之下,高度紧绷的精神,总是让他很是疲惫。
“皇上说的是。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有您考虑。您真的是长大了,做事已知分寸,老臣这就放心了。”楚怀欣慰地点点头,继续给封浅浅上药。
是啊,他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儿女情长毅然放弃所有的皇子,更不是那个做事冲动不经过脑子的男人了。
现在的他,只想把自己原本该得的皇权,全部夺回自己的手中,到时候,他就能有资格、也要权利把温雪儿接过来,成为她妃,他的后了……
他心中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争权乃至装疯卖傻背后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是——温雪儿。
经历了这么多,他想到,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权威足够倾权朝野,才能保护好自己最爱的女人,才能与自己最爱的女人白头到老……
楚怀很快就给封浅浅上好了药,在上药的整个过程中,封浅浅依旧昏迷不醒。
要不是因为上药,虽然很小心翼翼了,但有时候还会触碰到伤口,她的眉头因为疼痛轻皱了一下,赵玄胤都觉得封浅浅是不是没了气息,让她他心慌慌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担心封浅浅,有种超出对下属担心和关心的那种程度。
但赵玄胤后来想到,或许封浅浅的从小的生活环境和想法都大同小异吧。
从小,他便失去了母妃,虽然有父亲。但他的父亲毕竟是皇帝,每日操劳,根本无暇顾及于他。加上他膝下皇子皇女众多,根本就无暇顾及他那份母爱的缺失。
而封浅浅从小便失去了父亲,在这里,赵玄胤相对于她,是幸运的。
他还见过母妃长什么样子,但封浅浅不同,在她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子。
小的时候,封母总是谎骗封浅浅,说她的父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如果你长大了,就能看到父亲了。
那时候,封浅浅还很小,根本不明白封母话中的意思,却也傻傻的一直等待着。
但直到她十五六岁,一题都没有见过父亲的她,才怀疑母亲话中的话中之意。
父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对呀,她的父亲去了天上,那是一个她永远都无法去玩的地方。
那时,她已快及笄,纵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也并没有大闹一场。
只是心里缺失的那份父爱,再也没有人能够弥补了。
封浅浅曾经问过母亲,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母亲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这个问题,而是有些躲避她的问题,劝她,逝者已逝,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便不要再追究了。
恩怨?
那一刻,封浅浅心口一悸。总感觉父亲的死并不是自然寿尽,可是因为人为。
她很想问母亲,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恩怨,但母亲从来都是缄口不谈。
她也无从知晓,只好自己探讨。
封浅浅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午时。
她的伤口虽然比较严重,但好在处理及时和妥当,只要每天准时换药,半个月内便可痊愈。
只是在封浅浅养伤的这段时间,赵玄胤绝对不能让小翠知晓她的病情,不然,便又是一场极大的风波。
看来,小翠这个嫌疑人,该除掉了。要不然她夹在他和封浅浅之间,太过危险。
为了以防小翠的怀疑,这两天封浅浅的药,都是赵玄胤亲自换的。
李公公虽然你可以代替他,但他只要想到,李公公给袒露后背的封浅浅换药的场景,想想就觉得极其不舒服。
这法子不行,便想叫宫女给封浅浅换药,但他培养的伶俐宫女都分配到各宫各院,进行眼线工作,他身边目前没有信得过的宫女。
最后,他便决定自己亲自给她换药。毕竟封浅浅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于情于理应当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