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苏湘坐不住了,她也决定要去这百花宴上看看,看荆珣喜欢的上仙究竟是哪一个,她日后也好进行撮合。
七重天上祥云翻滚,仙气缥缈,各处仙宫都瑰丽恢弘,流光万丈,相比于九重天,七重天的上仙们都宁静悠然得多,步子迈得不疾不徐,扇子摇得不轻不缓,各类灵兽坐骑屡见不鲜,上仙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或腾云驾雾,或操纵法器灵宝,不约而同地朝着百花宴的方向行去,见面后都微笑点头寒暄问候,不动声色地彼此恭维一番近日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轰隆——咔嚓嚓——”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天雷翻滚之声,紫色闪电犹如游龙般惊鸿闪过,一道接着一道,蜿蜒着穿云而出,天雷道道劈下,但力道并不是非常狠烈,不像是有人要渡劫的样子,更像是在警示和告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朝着闪电闷雷之处看去。
正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思柔跟别的仙人寒暄的荆珣也听见了雷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来不及招呼一声便蓦地腾身而起,一路乘风踏云疾行,衣袂猎猎,绣着灵线暗纹的衣摆袖口翻涌如浪。
“荆珣仙人……”思柔咬了咬唇,也连忙跟了上去。
广白是最早出现在天门的人,他一把捞住被天雷从半空中劈下来的人,身形半转,墨发飞扬,翩然落地,怀里的人被天雷劈得乌漆嘛黑跟块焦炭似的,头发也烫的起了一层毛卷卷,广白微微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继而眼睛一亮,欣喜道:“是你?阿湘仙子。”
苏湘被雷劈得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用手按着突突的额角,视线半晌都没能对上焦距:“你是谁?”
“我们在花树林见过的,还送你回了梧溪宫呢,你忘啦?我是广白。”广白说着咦了一声,“你的脸上……”
“广白。”
苏湘转了转头,这才发现广白身侧还站在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刚刚的话就是她说的,还一只手拦住了广白要去擦拭苏湘脸颊上黑灰的动作,见苏湘的视线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又抬头去看广白:“她中了荆蝶花的毒,碰不得。”
“荆蝶花之毒?”她的话刚一说完,广白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他想了想说,“她这样不行,我先带她去上药,纯如,百花宴那边你先帮我拖着,我稍后就到。”
纯如又看了苏湘一眼,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并没有违背广白的话,她只是温婉地笑道:“好,一切有我,你放心。”
“你可真是大胆,没有门鉴也敢乱闯七重天,不怕被一道天雷劈回原型么?”苏湘挣扎着想要下地,奈何晕晕乎乎的,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地抽搐着,只得任由广白抱着她在空中疾行,广白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并不在乎焦黑的人染指了他向来纤尘不染的衣袍,他用手拂了拂苏湘额前飞舞的乱发,轻笑出声:“我刚要去九重天找你的,想带你来百花宴瞧瞧,你就自己跑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苏湘的耳朵里嗡嗡嗡嗡的,根本什么都听不清,也压根不知道,天门处脸都铁青了的荆主子。
荆珣跟思柔赶到天门的时候,恰巧看见了苏湘被广白救下的那一幕,思柔虽然看不出被天雷劈得乌漆嘛黑的人到底是如何长相,但也猜出了些许端倪,只是奇怪道:“这是侍候你的小仙子吧,怎么偷跑到这里来了,还恰巧被广白上仙救下?”
言外之意,苏湘胆大心野,到处上赶着抱大腿,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荆珣没说话,但是脸色十分可怕,周身散发着锋利森寒的气息,直到广白抱着苏湘远去了,他也久久地没有收回视线,思柔又看了一眼,发现天门处还有一人尚未离去,正是明艳动人的纯如上仙,她看着广白离开的方向,眼底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痴迷。
思柔心底一动,莫非,荆珣喜欢的人是纯如?可是……他又似乎对自己的小侍女也非常挂心的样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广白将苏湘带回了自己的洢水宫,立刻让人给她打水沐浴,又换了身崭新的衣裳,这才渐渐露出了她自己原本的样貌,只是头发被烤焦的毛卷卷怎么也按不下去,手上和脸上的毒泡也更是显得瘆人了。
苏湘自己看久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见侍候她沐浴更衣的人脸色泛白,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好心地解释道:“只要不弄破了,是不会传染的,你别怕。”
她这么一说,那小仙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广白从门外踏步而入,手上执着一个玉瓷瓶,眉头敛着,抬眼看见苏湘的样子,又有些不厚道地想笑了,他朝她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苏湘正打算匆匆拜谢告辞,闻言“咦”了一声,模样简直有些欣喜若狂了:“你这里有能克制荆蝶花之毒的仙药?”
“只是能加快毒性的消退,减少些疼痛罢了,完全克制是不能的。”广白平日里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他洢水宫里的奇花异草也多,因此对一些毒性药理也算颇有研究,不过荆蝶花之毒极为霸道,世间尚无人能解此毒,他无奈地叹气,“你无端地去招惹荆珣做什么?”
“我没去招惹他,他现在可是我的小主子,我讨好还来不及呢。” 苏湘听广白道不能克制荆蝶花的毒性,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也聊胜于无,她从广白手里接过玉瓷瓶,倒了些涂抹在手上,觉得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心里又有了别的主意,弯着眉眼笑了下,“广白上仙,你这里种了不少灵草仙药吗?”
广白看见她眉眼弯弯的笑脸不由得愣了下,微微别开眼:“尚可。”
“那我以后可以常来转转吗?”苏湘道,“我想学些药理。”
百花宴上,众仙云集,歌舞升姿,仙子们捧着装满瓜果茶点的玉盘鱼贯而入,衣裙飘飘,缓带轻扬,上仙们位列等级,或三五一桌,或独自小酌,彼此交换着近来的修炼心得和天界发生的新鲜趣事,神态悠静,举止洒然。
荆珣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被投下来的一片暗影罩住,他眼帘轻垂,遮住眼底的情绪。他并不像其他九重天上来的小仙人那样拘谨敬畏,束手束脚,但也毫无主动搭讪旁人的意思,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只沉默地捻着茶盏,玉白剔透的指尖沿着润滑的杯口,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显然是在走神,偶尔掀开眼帘,视线扫一眼俨然是众仙焦距的纯如上仙,又再度垂下。
坐在荆珣右手边的思柔将这些尽收眼底,但即便如此,他姣好的面容也引来了不少偷偷打听的仙子,思柔浅笑着一一引荐,但听闻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毒仙荆珣后,那些人又都不着痕迹地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明明眼睛已经紧紧地黏在了他的身上,可脚下却不敢踏近一步了,连他垂在地上的衣角都要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思柔想,就跟自己一样,喜欢的口是心非。
这九重天之上,大概只有一人敢那么肆无忌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这位毒仙了,难怪他会格外上心。
正想着,坐在身边的毒仙霍然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射向了某处,她抬眼顺着视线望去,只见那个满脸毒泡的小仙,大摇大摆地跟在广白上仙的身侧步入了大殿,广白上仙让人在自己旁边给她加了位子,她竟然就真的那么堂而皇之地坐了下去,简直是目无尊卑至极,胆大包天至极,可也让人看得心生羡慕至极。
苏湘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之前在洢水宫广白给了她七重天和洢水宫的门鉴,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进去摆弄那些珍稀的花花草草,两人相逢恨晚,正觉得聊得投机呢,结果刚往这百花宴踏步进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登时就沉静了下来,静的让人心底发慌。
她直觉广白的地位恐怕比自己料想的还要高,但是跟在熟人身边总归安全感要强一些,再加上一番折腾之后,她实在是有些饿了,举目打量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荆珣的身影,于是便打算先填饱了肚子再去找人。
但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众仙本着良好的修养,表面不说什么,暗地里却颇有些不满。
苏湘虽然脸皮厚,但在一双双或明或暗打量的视线下,也有些食不下咽了。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思量,百花宴依旧如常举行,纯如登台后,她的一场雪涧舞艳压群芳,技惊四座,她身姿翩然,凌空飞旋,碧水色的裙摆荡起一个又一个波浪形的圈,如浪花拍荡,碧水接天,手中的七彩绫罗婉如有生命般猝然迸发而出,似霰雪飘散,纷纷扬扬,又猝然根根消失,瑰丽奇幻,变化无穷,她于连天飞袖与墨发飞扬间蓦然回首,眼波流转,水光潋滟,朝着广白嫣然一笑,刹那间犹如千树万树桃花盛开,朵朵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