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万年不死神木上取下来的,自带灵气,用它吹出来的曲子能让人凝神静气,提升修为。”荆珣说着,指尖刀光飞旋,他又在圆滑的笛身上运用灵气刻下了几道符篆,金芒闪烁,在人眼前猛地放大,片刻后又渐渐消失,笛身上仍旧一片光泽润滑,苏湘看得惊奇,连连赞叹,荆珣唇角不自觉地勾着,耳尖有点泛红,他手上动作不停,削刻一阵,便拿起来凑到唇边轻吹一阵,然后想一想,又低头再去打磨。
苏湘听不出其间的细微差异,只觉得荆珣吹得极好,声音空灵剔透,让人整个人都像沉浸在了温暖轻盈的氛围之中,舒服得眯起了眼,她不自觉地捏起精细的杯盏,一口一口地抿着清香四溢的茶水。
祥云卷起又舒展开来,远处飞鹤轻鸣,跟笛声一唱一和,苏湘半蹲在荆珣身边,两杯茶水都慢慢地进了肚,她单手托腮,眼睛弯弯地盯着荆珣丰神俊秀的侧脸,清风撩过,两人的发梢微微扬起,飘飘荡荡地纠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那日阳光正好,景色妖娆。
那日之后,苏湘便没再去过洢水宫,她变得忙了起来,不是忙着修身养性,而是将荆珣给她的那卷劳什子的修炼心法随手丢在了一边,忙着捣鼓她从广白那里牵回来的奇花异草去了,就连思柔时不时的造访也顾不上了。
思柔却是有些好奇的,见荆珣在闭关修炼,关门谢客,她又舍不得走,于是就来招惹苏湘了:“你在做什么?”
苏湘正在造药的紧要关头,闻言不答,连眼角都没抬一下,心中却默默地竖了个中指出去,暗道等我克制住了荆珣身上的毒性,你就该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吧,他是纯如仙子的人,你个小仙休得染指。
思柔见她不理,也不尴尬,反而凑得更近了,苏湘身边一堆瓶瓶罐罐,药粉的形状颜色千奇百怪,有的在火烤,有的在气蒸,还有的在研磨,她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璟照宫的药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整个九重天都被震惊了,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璟照宫的方向看去。
此刻正在闭关静修的荆珣猛地掀开狭长的眸子,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周身光芒一闪,凭空消失了踪迹,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在药房一片坍塌的断瓦残垣前,他眼底的惊惶一闪而逝,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阿湘,阿湘……”
“噗,咳咳咳!”
荆珣闻声猛地扭头,就见苏湘和思柔灰头土脸地站在他背后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思柔的脸色十分难看,云鬓散落,长袖撕裂,露出的半截藕臂上有明显的擦伤和血丝,样子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但荆珣的视线却直接掠过她落在后面的苏湘身上。
苏湘咳了几声,用手挠了挠头顶上再次被炸成卷的长发,心虚地仰头望天:“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药性这么烈呢,不过爆炸的一瞬间我就把思柔仙子救出来了,你放心。”
站在苏湘身前的思柔气得身子直发抖,什么样的药能烈得炸开花?我用得着你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小仙子来救?如果不是你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我分明能跑得更快些!
荆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的手也在抖,是气的也是吓的,苏湘大概是在跑的时候为思柔挡了不少祸,也不知究竟伤在了哪里,她脚下的地面都快被血水浸透了,脸白的跟鬼一样,还敢在这里跟他嬉皮笑脸地瞎扯?
苏湘顺着荆珣可怕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看了看,顿时也愣了愣,后知后觉道:“我没事,不疼……”
哐当——
很好,非常得好,苏湘的话还没说完就兜头栽了下去,这脸打得咣咣响。
“……系统,我又晕了?”
“嗯,知道了还问。”
“我不是神仙吗?”
“神仙了不起吗?”系统啧啧道,“这里的神仙哪个不是我们老板造出来的?”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据说苏湘一觉醒来,人间已经过了数个春秋,不过好在,她不是在人间。
苏湘醒来的时候,荆珣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长身玉立,俊美如俦,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瞧,都无疑是好看的,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握着把短笛,曲子的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似长了翅膀的小精灵般,愉悦地在空中飞翔,像是知道苏湘会醒来,他转身,脸上风淡云轻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沉寂没有起伏:“醒了?”
苏湘略微有些失望,布满血丝的眸子呢,低沉沙哑的嗓音呢,下巴上的青涩胡茬呢,脸上的疲惫忧虑之色呢,为什么统统都没有?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还不等她吭声,荆珣接着又道:“你没有痛觉。”
不是疑问,而是简单的陈述,如果先前中了荆蝶花之毒没有反应还可以归结为个人体质的话,这次被炸伤就把先前的侥幸猜想全都推翻了。
苏湘知道瞒不下去了,也没想过要隐瞒,无所谓地耸耸肩,信口胡诌道:“天生的。”
她这一乱动,就牵扯到了肩头上的伤,隐隐有血丝渗透出来,荆珣皱起眉头,一把按住她的身子。苏湘身上都是皮外伤,算不得严重,但令荆珣糟心的是,她没有痛觉,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就不会懂得防备,受了伤也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苏湘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对方俯下身来,将短笛搁在她的枕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肩头的纱衣查看,平日里最爱对她冷嘲热讽的眉眼低垂着,看起来特别温柔的样子,苏湘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瞧,荆珣微微抬眼,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你在看什么?”
被抓包的苏湘有点尴尬,忙伸手摸了摸枕边的短笛,转移话题道:“这笛子可真漂亮啊。”
“不过是把普通笛子罢了。”荆珣随口道,“喜欢就拿着玩儿吧。”
“送给我了?”苏湘激动起来,有些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润泽的笛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荆珣掌心的温度,就像是跟他的手掌相贴在了一起,这么一想,她又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突然开口道:“我能摸摸你吗?”
本来没怎么多想的荆珣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着眼前直眉楞眼的人,呆呆地道:“你说什么?”
“我问可不可以摸摸你?”苏湘一本正经道,“我对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很有信心,想试验一下,但是你看,我现在手上脸上的毒泡都退了。”
终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荆珣一头黑线,额角忍不住跳了跳,冷着脸道:“不准!从今天起,你离我……”
“啪——”
荆珣呵斥的话未说完,就被苏湘啪的一巴掌贴在了脸上,她抬手看着掌心上迅速冒出的一串串毒泡,心满意足地笑了。
于是,广白上仙前来探望病伤中的苏湘时,就发现她正顶着一头毛毛卷趴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上罚抄书。
之前苏湘昏迷中,广白其实来过几次,但都被荆珣有意无意地挡了回去,但这次她已然醒来,荆珣自然没有借口再拦着,毕竟如果这人真的想来,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听说阿湘又惹你家主子不高兴了,这是罚你抄什么呢?”
广白笑声朗朗,人为至而声先闻,苏湘听到他的声音,立马精神抖擞地从石桌上挺直身子,刚要兴奋地迎上去,就见广白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低眉浅笑,明艳动人,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秀,一个是纯如,一个是荆珣,这两人都穿着身白衣,衣袂被风吹动,似浪卷千重雪,倒是般配得很。
“纯如上仙?”苏湘原本的兴奋一下子就打了折扣,转而又想到自己原本就是要撮合两人的,这样不是更好吗?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纯如笑得温婉,如画的眉目看了荆珣一眼,对他道,“你们璟照宫药房被炸的事,在上面可是被传得沸沸扬扬呢。”
荆珣道:“阿湘性子顽劣,闯出祸事,是该受罚。”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纯如掩唇轻笑,“仙界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大家都没有怪她的意思,况且她也受了伤,算是罚过了,你也不要过于严苛了。”
荆珣并不反驳,顺着她的意思道:“纯如上仙说的是。”
苏湘低头用脚尖踢飞了一颗石子,嘟囔道:“明明是为了他好,他却还要罚我抄书。”
广白随手翻了翻放在石桌上的手札,是一本精心整理过后的修炼心法,显然让她抄也是为了她好,他又俯身捡起地上零散的几页灵纸,不禁愣了愣,继而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上面一团一团的乌黑墨迹,鼻涕虫一样奇形怪状的文字,真真是浪费了这上等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