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璃拽着苏湘回去的路上还念念叨叨说个不停,眼看着到家门,反而脚步一顿,踩着脚尖不动了,苏湘暗笑,替他将他衣衫理得平整了些:“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今晚在杜大伯家借宿,一会儿你先过去,我去跟大伙打个招呼,再去寻你。”
“你!”长璃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你不要总是这样……”
只有那些纨绔女子,才会随便对别的未嫁男子动手动脚,虽然苏湘的动作太自然,并不让叶长璃觉得轻浮和浪荡,但若是被旁人看见,对她的名声总是不好的。
苏湘调笑:“不要总是哪样?”
叶长璃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硬生生添了几分可爱气,苏湘笑得更欢了,他跺了跺脚,转身朝杜大伯家跑去了。
杜大伯家里也有个儿子,叫杜若,杜若跟长璃年岁相仿,性子却比长璃泼辣外向得多,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很是机灵,但是别看他年纪小,一手男工却极为出色,据说还是村里炙手可热的求娶对象呢,不过他的眼光也是挑剔得很。
一直很挑剔的杜若此刻却对苏湘很是感兴趣,他热情洋溢地拉着叶长璃说悄悄话,十句里有九句是在打听苏湘,叶长璃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自己喜欢的人,讲起来话头也会格外得多,不过他不傻,有关自己身世过往,以及跟苏湘相遇的过程是万不能随便说的,可是除去这些,他对苏湘也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反反复复就是,苏湘有多好多好,虽然整天表现得像个流氓,却是个大好人。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咯咯地笑,笑了一会儿,杜若忽然托着下巴道:“长璃哥哥,你跟苏湘姐姐已经成亲了吗?”
孤男寡女出现在陌生的村落,村里人都默认了是一对儿,杜若却是脑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奔大戏,但此刻听叶长璃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人也是才认识不久,甚至叶长璃还是苏湘半路救下的,因此才有这一问。
叶长璃闻言一怔,眼神闪了闪,脸上欢愉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下来,上扬的唇角也渐渐抿平,他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啊……原来不是啊。”杜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长璃,“长璃哥哥,那即使新房子建起来了,你们也不能住在一起呀,否则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不如就先暂时住在我家吧。”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杜若点了一盏油灯,暖风微醺,灯火摇曳,叶长璃的侧脸在摇曳的灯火里显得有几分晦暗不明,长长的睫毛垂下,他凉薄的双唇倔强地紧抿着,并没有回答杜若的话,心里却开始沉甸甸的,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清楚了叶长璃跟苏湘的关系,杜若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对苏湘更感兴趣了,嘀嘀咕咕道:“长璃哥哥,我看苏湘姐姐的衣裳该换新的了,鞋底也有些薄了,你有给她做新的吗?”
叶长璃垂眼盯着自己的指尖,缓缓地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
叶长璃突然抬头看了杜若一眼,这一眼让杜若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他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五官线条因为过分精致而显得有些锋利凉薄,因此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特别幽冷的锋利感,杜若感觉自己似乎被割了一下,有点结巴道:“怎,怎么了?”
“没怎么。”叶长璃看着杜若,淡淡地道,“听说你的男工极其出色,不如你教我吧。”
“好……好啊……”
村里女人的战斗力不弱,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苏湘郑重地谢过大家,跟众人一一话别后,在身上掏了掏,只掏出了最后的几个铜板。
当日救了叶长璃后,她从身上找到了一块新月形的玉佩,玉质剔透润泽,刻有精细暗纹,触手温润,成色绝对不差,那是她从这具身体上找到的唯一值钱的物件,思量一番后,还是去当铺当掉了,虽然换的钱银不多,但好歹算是解了些燃眉之急,不然她跟叶长璃能不能走到这个村落还是两说。
只是除了路上花费,他们两人的医药费,再加上刚刚答谢村里人的帮忙,连日来只出不进,钱已经花光了,苏湘心里有些犯愁,不知道这日子以后要该怎么过才好,更何况,如今她还要多养一个人呢。
“嘿,在想什么呢,缺少钱银?”
问话的是杜大伯家的妻主杜兰,也是刚刚帮忙盖房子的女人之一,为人十分爽利热心,长得身高体壮,五官还算好看,只是皮肤有些偏黑,苏湘是在来这个村的半路上认识的杜兰,因此两人比旁人的关系略微亲近些。
苏湘闻言也并不遮掩,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大方承认道:“是啊,看来还得麻烦你多收留我们两日才是。”
“嘿,家里宽敞,你们安心住着便是。”杜兰朝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调笑道,“要不要给你们单独留个屋啊?”
苏湘被噎了一下,面皮有点发烫,杜兰一看她那个样子就明白了八九分,哈哈大笑道:“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苏湘无奈,摊手道:“行啊,你留吧。”
玩笑归玩笑,两人自然是不可能安排同屋的,但令苏湘吃惊的是,竟然连吃饭时都要男女分坐,家里有外来客人的时候,男子是不得上桌的。
苏湘心里惦记着叶长璃,也不知他在这里能不能住的惯,还想着问上几句呢,再说这个规矩实在算不上好,吃饭自然是人多热热闹闹的才好,但是转而想到杜兰家还有个待嫁年龄的杜若呢,如今自己的年纪尴尬,贸然在一起吃饭确实不妥,于是便罢了。
跟杜若一样,杜兰也是个话特别多的,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竟然磨去了不少时间,寻常人家都该熄灯歇息了,苏湘又跟杜兰聊了几句,这才洗漱回屋,很快吹熄了油灯。
苏湘和衣而卧,并没有立刻睡下,而是静静地听着外间的动静。不知是游戏给她开了挂的原因,还是她在这次游戏中本身设定的原因,她在这里的身手很不错,力量充沛,五感也十分敏锐,能清晰地辨别各种声音,此刻她就能听到杜兰兴奋地跟杜大伯的谈话声,还隐约有杜若和叶长璃的窃窃私语,没多久后,所有声音都渐渐淡去,整个房子里恢复了万籁俱寂,又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间的门发出“吱悠”一声轻响,有人轻轻走去了院子,苏湘终于动了。
叶长璃被杜若一番话扰得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自己跟苏湘的关系,越想眉头拧地越紧,冷不防背后一暖,被人裹进了一件长衫里,他的眼睛蓦地瞪大,几乎要尖叫起来,但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眼底的惊惧瞬间被惊喜所取代:“怎么是你?”
“半夜三更的,你还想是谁?”苏湘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这么不乖。”
“不是……”叶长璃心里欢喜,眉梢眼角都染着喜色,也不计较她的动作了,小心地往屋内瞅了两眼,这才压低嗓音,声音哑哑地喊了声,“苏湘,你怎么还没睡?”
“说了晚些过来看你,你这不是在等我么。”苏湘要命的情话简直张口就来,叶长璃明显不是对手,面红耳赤地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像只炸毛的猫崽子似的睁大了眼瞪着她,“谁说我在等你了,这就要去睡了。”
说罢作势就要回屋,苏湘忙伸手拉了他一把:“等一下。”
叶长璃“嘶”地抽了口冷气,苏湘一顿,继而脸色变了变,迅速将他的手拉了起来,借着月光细细地端详。叶长璃的手指头上满是红点,指腹已经肿了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回缩,身上披着的长衫从肩头滑了下来,焦急道:“放手放手,我真的要去睡了。”
“怎么回事?”苏湘将他滑落的长衫拽回去重新搭好,握着他的手指却不肯松开,唇角笑意淡去,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家被外人欺负了的孩子一样,既心疼又气愤,她板着脸又问了一遍,“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之前你的手指是这样的。”
“没什么,就……就不小心被绣花针扎的啊。”身为一个男人,连点针线活都做不好,叶长璃心底直发虚,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
苏湘当然听见了,只是非常不解,她皱了皱眉,刚要问你没事拿着绣花针扎自己的手指头干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眼皮子一跳:“你,要绣东西?”
叶长璃的脸更红了,面上却故作很随意地表情道:“你的衣裳都破了旧了。”
“你要给我做新衣裳?”苏湘了然,却并不赞同道:“衣裳破了旧了,我们可以买,这些事情你不擅长,也不需要你来做,你只要做你喜欢的就好了。”
叶长璃闻言略微急促道:“我喜欢,我可以学的。”
“长璃。”苏湘看着他闪躲的眼睛,手指在他斜飞的长眉上轻描了下,循循善诱着更正他的观念,“我希望你能够明白,男子并不是女人的附庸,不是生来要为女人而活的,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有权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无需过多地在意他人的言论桎梏,我希望你能够活得开心自在。”
月光在苏湘清隽秀美的脸上洒下一层朦胧温柔的细光,长璃怔怔地看了她良久,良久后轻轻地张开:“可是,我并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
这句话叶长璃没说出来,苏湘自然并不知晓,她只当自己的洗脑工程又进了一步,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额头,顺势揽上他单瘦的肩头,半拥着他往屋里走去:“不急,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