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阎掌柜真是没办法,可眼看这郭大娘子横的很,若是不答应,怕是仁济药堂这名儿明天就变得顶风臭十里了!
他跺跺脚道:“就按照大娘子说的办。”又对着周围围观的人团团一揖道,“不是老朽为自己找借口,实在是进药的时候招子没放亮,被人坑了,就想着搭进去能回点本,算点本,老朽给各位在这里也立个誓,以后断不会再出这种事!”
阎掌柜这态度,可也是没得说了,周围的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赞叹声。
“好,敢作敢当!”
“我说呢,原来是被人坑了!”
“也是不得已。”
郭碧玉微微的笑起来,谁知道这阎掌柜说的是真话假话,可这么一来,反倒显得他也有苦衷,挽回了一点儿名声。
其实她也不是要非置人于死地,对她也没好处啊!
从头到尾,她要的也是阎掌柜的一个态度而已。
态度有了,郭碧玉很满意,这才道:“刚才我话还没说完。”
阎掌柜真是受不了了,声儿都颤了:“郭大娘子,还、还不行啊?”
旁边也有人道:“这位大娘子,高抬贵手吧!”
萧老大夫道:“郭大娘子,老朽和阎掌柜也算认识了不短的时间,卖张老脸,您莫要把铺子收回去。”
“谁说我要收回去?”郭碧玉眼睛闪闪发亮,“阎掌柜,您也是吃了亏,我也不忍心见您赔本赔的太多,您那些放久了的药材,卖给我吧。”
这要是偶尔路过这里的人,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保不准还以为谁在这打把式卖艺呢。
郭碧玉已经拎着药带着雀儿她们出了人群。
那老秀才怔怔的看着已经看不见的人影儿,道:“侠义之举啊!侠义之举啊!”
萧大夫则笑着拍了拍阎掌柜的肩膀:“真是羡慕你,我这看了大半辈子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名声难得,这一抑一扬,滋味儿如何?”
“这、这……我真是没想到。”阎掌柜喃喃的道,“郭大娘子,她……”
“干咱们这行,都知道,或多或少,没有不往里面儿掺逾期药材的,可如果大家都掺,就你不掺,你往后想想?”萧大夫道,“郭大娘子,这是看你还算上道儿,给你指了一条黄金路啊!”
他说的没错,这几乎都成了这一行不用明说出来的默契了。
什么时候掺,掺多少,什么方子不能掺,什么样的人来抓药不能掺……这都有一套讲究。
可如果不掺呢?
大夫开了方子,如果毛病不出在方子身上,那好的药,自然病好的就快!
这无疑就提升了大夫的名声。
而医与药向来是分不开的,大夫就算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名声,在看诊的时候加一句“来仁济药堂”抓药,那可就不一样!那会儿仁济药堂可就是名利双收了!
不过商人逐利,难道药商就会例外?
毕竟逾期或者产地不佳的药材也是钱啊!
可郭碧玉却大包大揽的说这批逾期的药材她包了!
刚才那阵阵欢呼,就是为了她这一句话。
“这位大娘子,图什么?”阎掌柜困惑了。
郭碧玉心情好,墨鸦跟在她身边,提着药。
雀儿就这么一会儿去找萧老大夫的路上还买了一袋儿栗子边走边吃,道:“大娘子,奴婢怎么不明白,您这往里搭钱,给那个阎王爷做人情,图什么啊?”
郭碧玉笑道:“你这蠢才,人家不叫阎王爷。”
“反正姓阎。”
“我徒个高兴。”郭碧玉道,“反正我现在不差钱。”
墨鸦道:“大娘子,您也不过是最近一年多才看见回头钱啊,距离回本还早着呢。”
郭碧玉笑道:“那些地啊、铺子,放着就是钱了,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她们没走了几步,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个青衣小鬟,道:“这位娘子留步!”
这小丫鬟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的使女,先是冲着停下来的郭碧玉施了礼,指着后头不远处的一个夫人道:“我家夫人刚才就瞧见小娘子了,只是那会儿您还在处理事务,没好上来打扰。”
郭碧玉便遥遥向那边也微微屈膝施礼,这才问道:“贵夫人有什么事?”
小丫鬟掩嘴笑道:“因看见小娘子身上的衣服霎时华丽秀美,想问问是找哪位绣娘做的,若是家中绣娘做的,还请恕我们冒昧。”
郭碧玉这身衣服艳丽夺目,可也不算是这街上最华贵的,来来往往有不少女眷同样衣饰讲究,就像那头站的那位夫人。
只是她的衣服样式不同于新近在上京流行的样子,论绣工、裁制未必更加出挑,论衣料也未必更加贵重稀有,就是有个巧心思在上面儿,倒惹了那位夫人瞩目,还差了小丫鬟过来询问。
郭碧玉嘴角扬起,道:“您家夫人客气了。我身上的衣裙不是家中绣娘做的,是在东市的聚时珍购得。”说完她还指了指,“在中心那条街上。”
看着小丫鬟回去复命,郭碧玉又遥遥向那夫人颔首告辞,这才转过身来,笑道:“冉波真是要给我点儿辛苦钱,要知道,我穿的如此隆重在街上这样走一圈儿,那也是很累人的!”
一群人快溜达到中心那条街上的时候,雀儿手里的栗子也啃完了,道:“大娘子,我饿了。”
“你……”郭碧玉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刚吃完栗子吗?”
“那么一点点,没有吃饱啊。”
雀儿不肯走了。
郭碧玉一抬眼,心说:怪不得眼看着快到店里了她赖着不走了,这路边就是金荟楼啊!
她哭笑不得的道:“走吧,带你们去下馆子。”
金荟楼不是一家便宜的小店铺,开在东市几乎最好的位置,常有达官贵人在此饮宴,郭碧玉一进门,便有干净利落的小厮迎了上来,笑眯眯的道:“里面儿请。”
墨鸦道:“二楼临窗的雅间,要位置好的。”
那小厮急忙引路带着她们上了楼,推开一个房间道:“里面儿请。”
这地方郭碧玉也不是第一次来,金荟楼除了这临窗的地方,里面还有饮宴之处,不过那就是接待大桌客人的地方了。
二楼这里临窗也只有五间,厅那里还有吹奏之所,若是愿意,可将雅间的雕花木门移开,欣赏宴乐。
现在还是正午偏早的时分,不到热闹的时候,真正到了晚上,笙歌阵阵,那才叫热闹!
小厮殷勤的泡上了香茗,在一旁侍立。
郭碧玉道:“一钵东安鸡,白雪鲂肉,醋芹,十香蒸豚,莼羹。你们家的豆豉胡饼不错,来两份,加上一斤羊肉。”
金荟楼的小厮是见过世面的,看郭碧玉点的几样,虽然并不算奢华稀罕,可的的确确都是他们家拿手的菜式,便应道:“是现在便上菜么?”
“上!上!”雀儿很欢心鼓舞。
郭碧玉点点头道:“行。”
不多时四菜一汤就端了上来,香气四溢,雀儿虽然雀跃不已,可也不是没眼色的丫头,和墨鸦一左一右站着,先伺候郭碧玉用饭。
郭碧玉走了这么一上午,倒也的确是饿了,每样都用了些,等胡饼上来,又夹了切成薄片的养肉就着莼羹用了一块,吃着吃着,就听隔壁喧闹起来。
这是金荟楼到了正午时分上客了,因夏初天气已经有些微热,窗户都是打开的,旁边那屋子的声音愈发响亮,听起来倒像是一群郎君们选了这里饮宴。
墨鸦看郭碧玉眉头微皱,便道:“雀儿去把窗子关上。”
雀儿应了一声,走到窗子处,讶异道:“咦?”
郭碧玉嘴里还塞着饼,墨鸦道:“怎么了?”
“下面好像是扬小郎。”
郭碧玉差点噎住,急忙端了茶杯快步走到窗户边儿上,顺着雀儿手指指的地方看,果然不远处从街那头来了一个青衫郎君,低着头背着一个布囊匆匆前行。
墨鸦早就知道了这位“扬小郎”的存在,看了一眼郭碧玉道:“大娘子,可要喊他上来?”
郭碧玉摇头,又喝了一口水,快速的嚼着嘴里的饼道:“不用不用。”
墨鸦便走到她身侧,轻轻捋着郭碧玉的后背,帮她顺着气,道:“您慢点儿,万一噎着、呛着可怎么好?”
雀儿不懂:“让他顺便拿走就得了,不然还要再跑一趟。”
“把你懒的,别叫他。”郭碧玉道,“我用好了,你们喊玉刚和玉勇进来吃饭。”
她眼珠子还粘在下面走着的扬羽的身上。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扬羽的时候,好像没比她高多少——不对,说不定只和她一样高,可现在已经比她高多了,街上刮起了春风,卷起了他的衣袍,他就抬起了袖子,将背着的布囊整理了一下。
郭碧玉知道那里面装着一根笛子,想必这又是他要去哪里给人家奏曲。
扬羽跟齐延年学了整整六年的笛子,去年出师了,就算是齐延年再想留他做徒弟,却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
他原本还同时在和上京中还算有名的教唱曲的师父尚德鸣在习学吟唱,可没想到拜师没学到一年,就赶上变声了,这两年得惜护嗓子,不能学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