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华缎,就跟名字一样,皎洁如月光一般,在黑夜里穿在身上尤其夺目。
青燕又道:“那料子有些硬,虽然好,但是不太适合给大娘子做裙装。”
郭碧玉道:“我知道,不是给我做。”
衣料板正,比较适合做男装,扬羽既然是要在夜宴上献艺,自然越显眼、越醒目就越好。
“你找出来,我明天要用。”她不说,青燕也知道——十有八九,是要送给那个“扬小郎”了,大娘子也真是舍得,这布料的价钱自不必说,整个郭府,也就这么一匹而已。
郭碧玉的话,她哪敢不听,当夜就找了出来,第二日就送往了披星楼。
有金主出钱,披星楼又不会跟钱过不去,当下便派了裁缝登门去量体裁衣,等到了九月初五的时候,一整套衣服连同玉带、挂饰、发带甚至鞋袜,都备好了,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扬羽的跟前。
而这会儿,郭美玉也得了消息。
邬河弯着腰道:“问了有十几个人,都说绝对不会错,乘坐的马车听描述的样子,十有八九就是咱们家车夫老胡驾的那一辆。”
“大概有多久了?”郭美玉道。
“听人说,总也得有挺长时间了,因为大娘子模样招摇,身边又总是跟着数个衣着光鲜的奴仆,所以那边儿的人印象是很深的,通常大娘子去西市那边看过行情之后,就会折道去嘉会坊。”
“嘉会坊?”郭美玉注视着邬河,“那是什么地方?”
“是……”邬河道,“那里俗称乐户巷子。”
郭美玉皱了皱眉头。
邬河小心翼翼地道:“就怕污了二娘子的耳朵。西城那边,原本平民、贱民就多,因为云韶府、内教坊设在禁宫的西边,或许是为了方便应召,所以慢慢地乐户、乐工、歌伎、舞姬就集中住在嘉会坊那一片儿,‘乐户巷子’的名儿就是由此而来。”
“大姐姐去那里干嘛?”
邬河犹豫了一下。
“还不快说。”
“小的只怕二娘子没听过这样的事,不敢讲。”邬河道。
郭美玉的眼睛烁烁发亮:“大姐姐能做,反倒我不能听,你说你的吧。”
“您先前让我打听的那个笛师,就住在里头。大娘子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看看那个笛师,听周围的人说,原先那笛师日子过的苦得很,后来得了大娘子的青眼,吃穿用度都比以往好了不少。”
郭美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私会!
大姐姐这是私会乐师!
天呐……若是按照那请柬上写的,三年……那时候大姐姐才多大?就有了这样的心思!真是伤风败俗!果然商户人家骨子里就是这样,简直是给郭府抹黑!
她脸上泛起了红晕,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偏着头道:“邬河,那笛师,想必生得模样很好?”
邬河急忙低下头道:“听说是长得……很清秀。”
实则他听到的可不只是“清秀”二字。
那一片住的都是乐户,长相可以说都不赖,可从那一片打听出来的情况,那个叫“扬羽”的笛师都被形容成绝色了!
可也是,若不是绝色,大娘子哪会当宝贝一样从小养着护着……藏了三年多?
只是这种话,邬河也不好当着郭美玉的面儿详详细细的说。
眼前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千金,讲究的是非礼勿听……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都已经是过分了。
郭美玉眼中露出了天真懵懂的神色,道:“那大姐姐和那个笛师,每次见面都做什么呀?”
邬河浑身一凛,急忙道:“这……小的可没这个本事打听到了,到底做什么,应该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
郭美玉站起身来,道:“差事做得不差,你给我记住了,这事涉大姐姐的清誉,若是我听到有闲言碎语,唯你是问!”
邬河心道,那你让我打听干嘛?可却急忙低头道:“是。”
“莳花,赏邬河。”
等邬河下去了,莳花才道:“二娘子,奴婢、奴婢简直都要被吓死了!大娘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郭美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这件事,你也给我记住,不许往外说。”
莳花却没有邬河那么通透,道:“为什么?大娘子这么不要脸……二娘子,您就应该禀告夫人,不然禀告老夫人才对。”
郭美玉道:“你真是傻。”她怜悯地看着莳花,“告诉祖母有什么用,她一直都是偏爱大姐姐的,我母亲现在怀有身孕,怎么能让她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操心?”
这些自然是原因之一,可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都不是实证。
当今圣上也喜好宴乐,甚至有的乐师还被圣上一喜之下封了官呢!
就算是郭碧玉对一个乐师好,那又如何?
若非被人按住了抓在床上,都做不得准——这压根不可能发生!就算大姐姐再喜欢那个乐师,以她那个精明法,也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大姐姐还没有及笄呢!
如果现在就把这桩事张扬出来,万一大姐姐被伯父伯母下狠手管教给扳回来了,那还是大有可能和锦乡侯府结亲……
她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说了。
锦乡侯府想和郭家的长房结亲,这件事,也是父亲透露给母亲的,所以十有八九不是虚言。
想到这里,郭美玉眼中显露出了一丝阴狠,为什么安世子喜欢的竟然是大姐姐?还百般迁就!就连和她说话,询问的也大多是大姐姐的喜好……这样好的人,这么喜欢大姐姐,她却喜欢一个乐师,当真是自甘下贱!
郭美玉又想起最近一次安娘子的来访,竟然是锦乡侯夫人带着她亲自登门,就是为了跟大姐姐就那日安老夫人寿宴上的事道歉。
安夫人看着大姐姐的样子,别提有多么喜爱了,简直就像看着亲闺女一样!
郭美玉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心道:不急,她要挑个最好的时机。
不如——就在锦乡侯府真的定下来要提亲的时候,她要让他们看看真正的郭碧玉、郭家长房嫡女,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这个商户女,怎么配做世子夫人?
郭碧玉坐在妆台前面,难得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打开了旁边的玉匣,将最上面的请柬再度拿了出来,摊在桌面上,用手指敲着翠羽笺,发出了轻微的“笃笃”声。
这请柬被郭美玉看过,她并没有什么太担心的。
二妹妹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想也知道,是留着后招,她那样钟意安子鹤,怕是会告诉安子鹤,不然就是选一个时机告诉锦乡侯府——这对郭碧玉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原本也不想跟锦乡侯府有任何瓜葛。
但是这种事,对于安子鹤来说,同样没用,这衣冠禽兽在乎的是她的嫁妆。
她站起来道:“备车,我要去一趟六公主的府上。”
六公主正在府上发脾气,眼下一屋子人都在战战兢兢地听训,只有荣女吏神色如常,将被六公主碰翻了的花瓶扶了起来,道:“这样礼物不是极好么?怎么还不满意?”
六公主跺着脚道:“上次就是玉雕,前年也是玉雕,今年还是玉雕!”
荣女吏道:“六公主和长公主的情谊,也用不着变来变去的才能体现,长公主哪会怪你。”
正这会儿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地在外面,六公主暴躁起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进来!”
那小内侍吓了一跳,进屋就跪趴在地上道:“有、有位郭家娘子想要求见荣、荣女吏。”
六公主更加不高兴了!
“肯定是郭大娘子!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找你!”
荣女吏笑道:“郭大娘子是什么身份?虽然她父亲是做了皇商了,可到底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公主您怎么能是她想要求见就能见着的?”她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人这才悄悄退下去,又道,“这也是她做事的得体处。求见我,您自然就知道了,若是要召见她,叫进来便是。”
郭碧玉跟着内侍进了屋,看见六公主在床榻上坐着,急忙叩拜道:“民女见过六公主。”
“唉呀,快起来吧。”六公主恹恹地道。
郭碧玉便看了一眼荣女吏,荣女吏看向旁边的玉雕,郭碧玉站起身来,道:“这玉雕怪好看的,这么大的物件,便是聚时珍也不多。”
“再好,也经不起年年送啊!”六公主脸色略微和缓了些。
郭碧玉笑道:“原来是寿礼,民女说句僭越的话,这玉雕可不太适合送给长公主。”
六公主道:“你看吧,我就说吧!”
荣女吏奇道:“为什么?连续几年都送玉雕,虽然不合适,可从打六公主生下来,长公主对她就极是疼爱,虽然不出彩,但也不会挑这个。”
郭碧玉道:“民女有理由啊,不过得六公主恕民女无罪,民女才敢说。”
“无罪无罪,你快说。”六公主瞪大了眼睛,催促道。
“您看,这玉雕上,观音是端坐在碧潭之中,水波环绕,却是呈现葫芦的样子,旁边这个小孩儿,可不是金童,因为金童玉女都是成对儿出现的,眼下只有一个,这说明是个送子观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