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停住脚步,看着来人,微笑道:“齐娘子。”
齐娇兰有些痴慕地看着扬羽,红着脸、嘟着嘴道:“以前扬羽哥哥还叫我妹妹,现在反倒疏远了。”
扬羽道:“那时候小,现在齐娘子长大了,自然不好再那样随意称呼。”
“也是。”齐娇兰走到扬羽面前,仰头道,“我和扬羽哥哥都长大了,小时候你还没有我高呢,现在都比我高了这么多。”
扬羽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一步,道:“齐娘子如果没有事,我就先走了。”
齐娇兰急忙道:“我给你编了一条挂在笛子上的络子,一时间找不到合心的东西坠着。”她伸出手来,道,“爹爹说恰有人昨个儿赏了扬羽哥哥一匣子珠子,给我几颗吧?”
说话间,她手已经摸到了匣子上。
扬羽就又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的笛子不挂穗子或者络子什么的,谢谢你,你给师傅用吧。这珠子因为是很重要的人赠予的,也不能给你。”
“怎么那样小气,不过几颗珠子……”齐娇兰娇嗔道。
扬羽再说什么也不好,便没有再吱声,但是态度却已经很坚决了。
齐娇兰从小认识他,知道他性子虽然温和,但是一旦定下来的事情,却是很难改变,只得道:“不给就不给。我知道,那珠子值钱。”
在扬羽心里,这和值不值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也无意多解释,便默认了。
“那珠子你拿走,这个匣子给我好不好,我少个装绢花儿的匣子呢。”
齐娇兰满心期待的看着扬羽,结果扬羽又摇头了。
“匣子也不行。”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齐娇兰气得直跺脚。
这会儿齐延年踱步过来,道:“别缠着你师兄,扬羽,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他在屋子里看了许久了。
他这个女儿,看上扬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谁叫扬羽长得这么好?
可如果只有一副好皮囊,齐延年也不会同意的。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偏偏在音乐上一点天赋都没有,他们又都是乐户,可显然齐娇兰吃不上这碗饭,只能找个有本领的乐师嫁了,如果扬羽是绣花枕头,再加上有那么一个爹,齐延年才不会干呢!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扬羽又有本事,又温和,人也良善,若是能让娇兰嫁给他,娇兰一辈子都吃不到苦。
所以他刚才没有急着出屋,就是想看看扬羽的态度。
而今他也看明白了。
扬羽对娇兰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看不上娇兰!
这也难怪,如今扬羽的后头可是郭大娘子呐!他若是让娇兰横插一杠子,不是和财神爷过不去吗?
他将门合上,道:“娇兰,爹告诉你什么来着?”
“我不。”齐娇兰一把抱住齐延年的胳膊道,“我就喜欢扬羽哥哥!爹——”她拖了长声,直晃齐延年的胳膊。
齐延年道:“那你就听爹的,暂时先放一放,这男人啊,你越是上杆子,他越不理你,你且冷着他一段时间,他才知道谁好谁坏!”
齐娇兰便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
齐延年把他女儿应付走了,这才认真琢磨起这件事来。
郭大娘子看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也是要说人家的,嫁作人妇以后,哪还能这么荒唐的行事?所以她再怎么照顾扬羽,也顶多就这一两年的事儿,兴许还不到一两年,就不好这个了!等她把扬羽丢到一旁,那会儿扬羽才能真明白娇兰的好。
同样的记录酒楼乐馆情况的五张纸,也摆在郭碧玉的面前。
齐延年以为玉刚带着的那几个是奴仆,是倒是,但郭碧玉买他们,却不是为了真为了拿他们当奴婢使唤。
“你们这次的活儿做得不错,写的也颇有条理。”郭碧玉道,“尤其是都比我交代的往前多做了一步,打听到了什么客人去的多,你们既然原本就是识文断字的,就得有这样的悟性。这样才不会一辈子只做个奴仆。”
她先前买了一批下人,足足让郭管事帮忙调教了三个多月,又观察了品性、脾气,才从中筛了十几个能用的出来,这十几个能用的里面,又有七八个原先就识字,她便从外头请了一个老帐房先生,教他们捡起来,又学了打算盘。
最后才挑了这四个。
“咱们家大业大,马上要做的事情,都缺人手。”郭碧玉淡淡地道,“一家店开了,你们才多大,有多少本市?难道能上来就做个掌柜?”
四个人都面面相觑,那为什么又要这样栽培他们?
郭碧玉道:“人不够,就要在外面雇有经验的人来做,可是那毕竟是外人。”她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我不能一家店从里到外都自己盯着,又不能放下心来听凭外人来替我管,那你们说怎么办呢?”
这是实情。
信任有基础,也有约束。如果完全放任,那反而是一种诱惑,诱惑做掌柜的去欺上瞒下。
想当初,就连傅掌柜,她还有个齐师傅盯着呢!
立刻就有一个聪慧的反应过来,道:“大娘子,小的懂了。小的在店里要做大娘子的耳目。”
另一个也道:“光是看见了听见了还不行,还得自己个儿懂,才能明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什么该往上头回禀,这才是大娘子栽培小的们的用意。”
郭碧玉点点头道:“你们说的大体不错,可是光让你们做耳目不是我最终的用意。你们平日里要多学,多看,外面的管事和掌柜,难道我能用一辈子?”
眼下她手头的人已经很紧缺,郭二武那边,架子越拉越大,比起四季别院最初建成的时候还大了两倍不止!她去年栽培的两个丫头和两个得力的下手,已经送到四季别院那边去帮忙了!
而今她京郊各处的地,有了些初步的想法,人手还是不够!
真要让这几个人去做掌柜的,肯定来不及,只能从外面聘,这就有个可靠不可靠的问题了。更长远地想,就像郭碧玉和这四个人说的一样,她总需要有自己的一批人,随时能够拿得出手去打理或接手一间店铺。
郭碧玉的话,让这四个人又惊又喜。
不得已卖身为奴,可是眼下却是个好机会,好好干,以后做了郭家的管事或者掌柜,那有多好啊!
“你们前一桩差事尚还让我满意,可真正的考校还在后头。”
玉刚和墨鸦会意,将一个卷轴打开了平摊在桌子上,郭碧玉道:“你们过来。”
这是上京的地图,因为只是供民间使用和绘制,所以十分粗糙,不过大概上京四个门和京郊官道、以及平时行商们开辟出来的商道都在上面。
“给你们四个人三个月的时间,给我盯着西、南、东门附近的道路,来往的商队都经过京郊什么地方,路过什么农庄,运送什么货物,给哪家送货,又从上京里运什么东西走……这些都给我打听清楚,到了年底的时候,向我交差。”
“大娘子,我们只有四个人,怕是不够用。”
郭碧玉道:“当然不够用。有人给你们使唤,另外也有银钱供你们花用,有什么自己个儿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玉刚。”
这可是真正的差事,四个人神色都凝重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比其他几个都要大一些,叫玉兴的道:“大娘子,小的们也知道这是您赐给咱们的机会,小的们尽力而为,定然不让大娘子失望。”
郭碧玉不过是做个发话的,很多事,早已在先前交代给了玉刚,她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玉刚便带着他们四个出了屋,真要做起差事来,还有很多细节的东西要讲,这就是玉刚的活儿了。
傅清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发话,这会儿才道:“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在下竟然看不出来,感觉上大娘子是在下好大一盘棋!”
郭碧玉笑笑,道:“到时候傅掌柜就明白了,少不得还要多跟您请教,聚时珍分号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若是大娘子着急,年前能开业,冉掌柜也是让我来问一下大娘子,您是等着郭掌柜回京再办呢?还是准备妥当了就开业。”
“不过一个上京分号的分店,用不着劳动聚时珍的大掌柜。”郭碧玉笑道,“我就能做这个主,拾掇好了,就开张,年底也是探亲访友的好时候,这些个小娘子们,谁不想穿一身鲜亮衣服?”
傅清笑道:“大娘子实则也只是个小娘子,却已经在上京东坊里大名鼎鼎了。”
“聚时珍那头,知会一声冉掌柜就好,咱们自己个儿的南货铺可不能轻忽了,还要进些亮眼的货才行。”
傅清道:“已经叫人多进了百味林的小零嘴儿,润芳楼的东西多是适合小娘子门冬季里擦脸擦手的,也进了不少,湘绣坊的东西进的多,而且多是南边儿没有的,订做了一批手炉绣囊、镶兔毛、狐狸毛的袖套和抹额。”他说到这里便笑了起来,“今个儿冬天,怕是要卖断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