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氏一哭,郭皋就一哆嗦,心知不好,费氏下一步就是要冲着他来。
果然,费氏扑向郭皋道:“郭大郎!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你!带着碧玉跟着一起倒霉!你弟弟一家都是存了什么黑心!”
郭碧玉急忙道:“娘亲别恼怒,其实女儿也想了,郑郎君这档子事儿,二婶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她原本也是好意。您想想荥阳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郭皋也道:“是啊是啊,你消消气。”
“呸!”费氏一口啐了过去,“若不是心里有鬼,她岂肯想到碧玉的头上!”
费氏越想越不对劲!
她当时顺着李氏的手指看,看见郑郎君正和三五好友在一起游玩,而今回忆起那一幕来,便直膈应!
那几个所谓的“三五好友”岂不正是碧玉说的那种英俊魁伟的模样?
费氏因为那几位看起来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武举,还跟李氏夸赞了一句:“郑郎君真是交游广阔。”当时李氏脸上的表情明显就很不自然!
“我说怎么突然热心起来,原来压根没安好心!”
郭碧玉道:“娘亲切莫再生气了,这是女儿打听到了,已经是万幸,明个儿好好地回了二婶母就是了。”
这种事情,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甭管她娘信不信荥阳的事,只要起了疑心,派人去跟郑郎君几次,也就能看见实证了。
费氏想着这三家但凡应了一个,碧玉这辈子就算完了,更加后怕与内疚,反过来倒劝慰了郭碧玉好一阵子。
郭碧玉压根就不觉得这事儿能成,但是眼下她是真没有考虑终身大事的时间,便也装模作样地按了按眼角,哀哀戚戚地告退了。
还有的话她没有说,就如同描个画儿,总得留点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是留给她爹娘自己个儿去琢磨、打听的。
果然,因为这三家从郭碧玉的嘴里说出来都如此不可靠,郭皋和费氏当时听到耳朵里自然愤怒非常,可过了这个劲儿,想着总不至于这样巧合,便也着实花了大力气、使了不少银钱详细探听了一番。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才知道,郭碧玉这还是挑拣着能入耳的说呢!
费氏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自然又和郭皋闹了一场。
郭皋也不痛快。
他和费氏的着眼点不一样,费氏是因为这三个人乌烟瘴气,都实在算不得上是佳婿而生气,郭皋更多的是心寒。
郑郎君那个姑且不论,周大人家的六郎君,还有那位言大人,都与郭仪同朝为官。
巧的是,周大人正管着来年户部的小考,如果郭仪想再上一步,周大人的考评结果至关重要。
而言大人身在御史台,同时也是寒门子弟中入仕的佼佼者,和郭仪的经历更是有些相似,当初与郭仪竞争尚书一职的那位,就是因为弹劾郭仪私下经商而被言大人反过来弹劾“风闻奏事、攻讦同僚”,助了郭仪一臂之力。
郭皋懂的,官场之上,互相联姻来获取利益都是很正常的事,对于这些未来会对郭仪仕途上有帮助的人,郭仪想要交好,无可厚非。
可他干嘛不拿自己女儿去交好?
郭皋大半辈子都在为帮助这个二弟而打拼,银钱、地位什么的也就算了,二弟他……
他怎么能把他的宝贝囡囡也算计进去,交易给别家做他晋身的阶梯?
他怎么能为了前程,要把大哥的女儿当成他官场上利益交换的工具!
郭皋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拔凉拔凉的,旁的他都能忍,可要是连碧玉都要被二弟郭仪这样“物尽其用”,他怎么都不能同意!
最后郭皋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费氏也没个好脸色,最后到底病了一场。
他这样儿了,费氏便也不再闹腾他,伺候他养病,二人倒不约而同的没再跟郭碧玉提起亲事。
他们俩想啊,就连他们都扛不住,更何况碧玉一个小娘子,看到能配得上自己个儿的人选如此歪瓜裂枣、品行不端,肯定是要伤心一阵子,还是缓缓再提好了。
殊不知郭碧玉压根就没伤心,她的“盛世华音”即将开张,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
这一行对她来说极为陌生,扬羽在潜心准备演出,每天都要往云韶府那边跑,与余禾子等内教坊的乐工们排演,早出晚归,郭碧玉已经是隐隐有些后悔了,要叫扬羽这样辛苦也不是她的本意,更何况与内廷乐工合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必然也是压力极大!
绕是这样,一大早玉刚便捎了扬羽的信,郭碧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打开,好几页,都是关于郭碧玉这家盛世华音要注意的事,字里行间是真怕郭碧玉赔了钱,尽心尽力的列了足有几十条!
这几十条工工整整地、条理清晰地写在信上,想也知道是他后来又誊写了一遍。
郭碧玉心里涌起一阵洋洋暖意,又有些微酸,恨不得立时去找扬羽,可眼下扬羽正在云韶府那头,等到了他结束了,那会儿也晚了,她刚今晚再度约了全锦,实在没法分身,便对着玉刚道:“你去四季别院候着,把我的话转述给扬小郎。”
这差事虽然轻省,可玉刚却知道在郭大娘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急忙又回了四季别院,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便跑去了门房,和门房老卓边喝茶聊天,边等着扬羽。
过了一阵子,玉刚就从窗户那儿远远看见马车回来了,急忙出了屋,候在门口。
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趁着月色初升,玉刚就看见扬羽下了车,一身素白的衣袍穿在人家身上,就皎然出尘,大概是因为这一天煞是疲倦,让他又带了一股倦怠的气息——玉刚搜肠刮肚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就这股懒懒的样子,也极好看!
虽然扬羽精神头有些不足,但腰背仍然挺直如松,说实话,玉刚还从未见过一举一动都这么让人爱看的郎君——就算是那些号称芝兰玉树的世家郎君,他以前在安王府倒台之前,也见过不少,可没一个有这样的风仪!
扬羽见玉刚正在门口,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快走了几步,道:“是郭大娘子来了吗?”
玉刚微笑道:“郭大娘子原本是想过来的,只是晚上无暇分身,便让小的过来捎几句话。”
扬羽微窘地笑了一下:“是我问差了,都这么晚了,郭大娘子原本也不该来这么远的地方。”
玉刚陪着扬羽边走边小意寒暄道:“不知道扬乐师这些日子排演可还顺利?”
这一出《踏摇娘》,若是排演的好,是要给圣上看的。其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给了扬羽,内教坊中的乐工们怎么会轻易服气?而且除了扬羽是个自由身的乐师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余禾子、其他角色,以及奏乐、伴舞等,都是出自内教坊,这样一来,区分不要太明显。
虽然不敢公然如何,但是排演的过程,着实算不上愉快,比起之前和十二花事坊那次的体验可差远了。
不过扬羽心里也明白,那一次必然是郭大娘子使了力,而这次能够拿到这个跟余禾子合作的机会,都十分难得,他怎么能再抱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郭大娘子烦神呢?
扬羽含笑道:“烦劳您转告郭大娘子,排演都很顺利,请她不用担心。”
说话间到了郭碧玉为扬羽安排的住处,扬羽这才道:“郭大娘子有什么话要嘱咐?”
玉刚便将声音更放缓了十分,收起了平时在外面的倨傲劲儿,微微躬身道:“大娘子说,信都收到了,很有助益。”
扬羽的脸色便明亮起来,道:“有用就好。”
“大娘子还说,扬乐师别这样辛苦,排练一天,已经很疲累,回来以后好好歇着。”玉刚偷觑了一眼扬羽,道,“不许熬夜写东西。”
扬羽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我听郭大娘子的,实则我也想不出来别的了。”
“大娘子还说,若是在云韶府受了委屈,尽管说。演好演赖,都不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别坏了自己个儿的心情,也别太劳累。”玉刚顿了顿,又道,“大娘子说,上次说赔不赔钱什么的,原本就是开个玩笑,扬乐师千万别当真,只管放手随心做,无论结果怎样都有她担着。”
扬羽练了这么多天,嗓子一直保护的很好,而今却有些发紧。
上次千秋节,也是郭大娘子好不容易替他争取来了机会,可她简直比他自己个儿还紧张,直说不然不要去了。
郭大娘子是把他放在比什么都重要的位置上,这份心……
他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道:“我晓得。”
玉刚又道:“大娘子说,她也知道这场歌舞戏就您一个人是外来的,上演的时候服饰必是云韶府定好了的,她就不再给您独一份儿的预备衣饰了,不然反而扎眼。”
他又将郭碧玉零零碎碎的嘱咐一条条说了,最后才道:“大娘子说,明个儿再过来看您。”
说完了,玉刚自己个儿都想拍大腿,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明天就过来了,今晚上还让他传话!这得是有多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