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佩玉的亲娘原本是李氏陪房的丫头,叫淑娘,是当初李氏怀孕之后指派了伺候郭仪的,而今年纪也大了,郭仪很少去她那边,去红桃的屋子里多些。
这么些年她糊里糊涂、对李氏言听计从的过日子,郭佩玉跟她又不怎么亲密,所以她也就没怎么管。
不曾想,却出了事儿。
郭佩玉来后院的次数多了,看上了淑娘屋里的一个丫鬟——春琴,死磨硬泡加上言语胁迫,到底将春琴弄到了手。
等淑娘察觉出来春琴不对劲儿的时候,春琴肚子都凸起来一小块了!
淑娘自然是又惊又怒又害怕,可转而她又想——若是这孩子生下来,甭管是嫡的庶的,都占了一个“长”字。
一旦动了念,淑娘便觉着春琴肚子里这个是个宝贝疙瘩。
她原本见识有限,完全没想过郭衡玉婚事定下来之后就轮到佩玉了。
一个庶子还没订亲就让房里的丫头有了身孕,万一被人知道了,谁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但淑娘可完全没想这茬儿,她怕孩子月份小了被人察觉给打下来,就把春琴藏在自己院里。
这郭府就这么大,春琴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传来传去,就传到了郭仪和李氏的耳朵里。
郭仪大怒!
别说淑娘了,就连李氏都被他骂了一顿,只说她打理内宅不利,李氏委屈的不行,犯了头疼,可这事儿还得处理。
原本郭佩玉在杜家的族学里念书,关系也算不错,若是能结为姻亲,对于郭仪以后自然也有好处,李氏和杜夫人平日里感情还不错,便为他求了杜家的一个庶女,在这当儿哪能出这样儿的大错?
李氏当下便派了几个婆子把春琴从淑娘的屋子拖了出来!
李氏对着淑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她哪里想到郭佩玉一搞就搞出这么大一桩事来?
再一看,春琴那肚子,都如同一个木盆那么大了!
李氏心里头也怵了,跟郭仪一说,郭仪却只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孩子不能留。”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春琴的命给定下来了。
胎儿都那么大了,弄下来大人也没个好啊!
春琴也不知道怎么地听说了对她的处置,死命挣脱了婆子,去跟所谓的“婆婆”求情,淑娘软叽叽的来了一句:“以后等佩玉把杜家的娘子娶进门,就让你做个体面的妾侍补偿你。”
春琴又跑了一路到了郭佩玉面前,求郭佩玉救她的命。
可这段日子里,郭佩玉没了春琴,对男女之事食髓知味,又搭上了另一个丫鬟,早把春琴抛在脑后头了!
再加上他已经被郭仪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被郭仪手底下的小厮拿了家法好一顿打,这会儿只顾着自己躺在床上哼哼呀呀,哪里顾得上春琴?
相反,郭佩玉还觉着这丫鬟甚是麻烦,干嘛当初不趁着孩子小自己喝碗药弄掉呢?那不就没这些破事儿了吗?
最后春琴被婆子按着灌了药不说,还怕孩子大了掉不下来对着肚子好一阵搓摩,整个人都只剩了半口气,连夜就被送到了庄子上——至于能不能活,那已经没人关心了。
这事儿大概二房也是知道不体面,所以瞒得死死的,老太太那边更是密不透风。可来而不往非礼也,想当初二房往东院塞人,郭碧玉都清理之后,顺便就也“回敬”了一下,直接将西院那边的婆子、下使丫头买通了好几个。
这事儿自然便也传到了郭碧玉耳朵里,她跟娘亲费氏一说,费氏当时就落了泪。
她自己个儿生过碧玉以后就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最见不得这种事。
那孩子眼看着都六七个月了,落地那都是能活的!由此她对二房更加的避而远之——只觉得二房一个个都太没人性了!
现在她听郭皋嘴里蹦出“佩玉”这两个字儿,顿时脸一耷拉,道:“那畜生的事儿你别在我跟前儿提,我犯恶心。”
郭皋被她怼得好半天也说不出话,道:“佩玉不懂事。”
“我呸,我还没说他们一家都是畜生呢!”
郭皋知道她心里的结在哪,便也不跟她争,以免她又想起来伤心事,便逗费氏道:“那我成了什么了?”
费氏只是沉着脸不理。
郭皋闷闷地做了好一会儿,费氏才道:“我一听佩玉,就想起那件丧天良的事儿来,心里不舒坦,说话不好听,你也别怪罪我。二弟找你什么事?”
“佩玉不是读书的料子。”郭皋慢慢地说道:“二弟也没指望他能考上什么。前一阵子不是给他定下了杜家的庶女,以后过日子总不能自身没有个营生,二弟的意思是,能不能到咱们这边帮个忙。”
他看费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是要发火,急忙道:“我没答应!我没答应!”
费氏这才面色稍缓:“真的?”
郭皋道:“聚时珍做了那么大一个局,才将二弟他们剥离出去,我怎么可能再走回头路?况且,我也不能擅自答应下来,把他塞到囡囡那里去,那不是给囡囡添乱吗?”
费氏道:“若真是块材料,便是帮衬帮衬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当真没一样能拿得出手,要本事没本事,要品行没品行。”
郭皋点头道:“没本事也到罢了,他是长歪了,碧玉身边帮她打理事情的丫鬟也多,我也怕咱们安置了他,反而让他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反倒要连累碧玉。”
费氏笑道:“这还差不多。难怪我刚才听见咣当一声门响——二弟怕是生气了。”
“生气也只能这样了。”郭皋叹了口气,“我还真是庆幸——碧玉给良玉找了个好先生,不然说不定良玉还不如佩玉呢。碧玉啊,看得比咱们都清楚……”他便慢慢将郭碧玉说的话讲给费氏听。
“这是反了她了!”
“你看看你急什么?”
“我不急!我不急你急吗?你就不发愁?”
郭皋道:“发愁有什么用?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她嫁到那样的人家?”
“就她委屈着了?天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命?”
郭皋便捅了捅她,道:“你就不是,当年不也是你先瞧上了我……”
“去去去,不要脸。”
“我说正经的,那时候你非让岳父托了媒人来我们家提亲,你那会儿也不小了,我娘不答应。你就挺着……我后来听岳父说,本来也是要给你找别的人家,你闹着要上吊,说我要是不娶亲,你就不死心……那不是你?”
费氏转过脸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道:“难道我不想碧玉找个她自己个儿相中的人,一辈子情投意合的?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遇不上怎么办?”
郭皋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做爹娘的,就只管将人家跟她提,让碧玉自己个儿决定——不同意,咱们也别恼,有看上的,不就更好了?”
费氏苦恼道:“你说的倒轻松,母亲都问过我好几次了,想是弟妹那边没少跟她吹风,说我们碧玉挑挑捡捡,到现在连美玉都没法定人家……”
郭皋难得的机灵起来,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母亲那边让碧玉自己去说。如果不能说服她祖母,她也就别挑三拣四了!”
二月份过去了,郭碧玉的终身大事又拖了几个月,仍是没有着落,郭皋和费氏心里既惆怅、又不甘心的再度去了江南。
这两位一走,郭仪便趁着休沐,带着郭佩玉去盛世华音找郭碧玉。
郭仪想的简单,他是长辈,压一压郭碧玉,怎么都能给郭佩玉找个差事做,他心里还想着普通的差事那可不行,得安排个重要的、体面的位置。
郭佩玉原本不太愿意,他到底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种行商的事?
只是一来他怕郭仪,二来他姨娘跟他说了一大堆长房如何如何有钱的话,他这才别别扭扭跟过来。
进了盛世华音,郭佩玉的嘴就没合上,心道:难怪姨娘说长房有钱,就这栋楼里面的摆设,便是拿一件东西出去质押了,也够花用许久了!
他一对眼珠子就如同粘在了这一样一样的值钱物件上,直到上了三楼,下头檀板突然一声轻响,是下面的歌姬为了晚上的歌舞戏在排练,轻歌曼舞又好听又好看。
郭佩玉不由得暗道:“我这样满腹经纶,帮堂妹管理这盛世华音,也是大材小用,只是这里的美人们倒是赏心悦目。”在他眼里,自然是比淑娘那边的丫鬟们美貌风情,若是被堂妹重金礼聘,那这些美人岂不是要围着讨好他?
他想的倒是美,可没想到郭碧玉二话没说,直接丢了一句:“不行。”
郭仪父子俩的脸色,当下一个比一个难看。
“你……你这个……”郭仪没想到以他堂堂尚书之职,跟侄女求一件事,竟然就这么被拒绝了!
“二叔,您别气啊,做生意可不像您想的那么容易,咱们这一行,也是注重品行的。”她瞟了一眼郭佩玉,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