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没有说话,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掀开香炉盖子,拿起那夹子拨弄了一下。
因为已经燃了一点,所以仍有味道散发出来。
真是熟悉的味道。
郭碧玉笑着道:“紫鸥,你过来。”
就算是紫鸥再不明白,也知道必定是这香料有些问题,脸色一白,走过来道:“大娘子。”
“你看看,这块香料是蘅娘刚填进去的,和别的不太一样。”郭碧玉拨拉了一下,“找找这屋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紫鸥拿了一块白绢,将那块湿乎乎地香料包了起来。
郭碧玉这才看着蘅娘:“将我迷晕在这里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蘅娘便吚吚呜呜起来。
“雀儿。松开她的嘴。”
雀儿把布条扯开,想了想又把蘅娘的手给捆上了。
她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就跟捆猪蹄似地,蘅娘被一个奴婢这般对待,极为羞恼,关键是疼啊!
刚才是嘴疼,现在是手疼。
“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是我要见一眼良玉,这是要杀人吗?”
郭碧玉冷笑了一声:“你若是不说实话,杀你倒不至于,但是发卖了我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就凭你丢进炉子里这块香料,便是见官也足够了。”
“什么香料……”蘅娘到,“香料也都是府里一并配发过来的。”
话音刚落,紫鸥匆匆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结果郭碧玉也不意外。
蘅娘就更得意起来。
郭碧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见过蠢笨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你说是府里配发,那就只能是我二婶母那边发来的,迷香这样的东西,你以为她会认?”她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来,“若说下人们吃回扣,以次充好,认了也就认了,这可是下三滥的东西!她打理府中中馈,被人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了?她还有两个女儿要不要脸了?”
她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你放心,在这件事上,二婶母绝对会和我站在一个立场,钉死迷香是你‘自己’从外人手里弄来的。”
蘅娘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郭碧玉继续道:“而且,我相信,这件事我二婶母是真的不知情。”
蘅娘强撑着道:“那便见官好了。我不信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郭碧玉沉默了良久,就在蘅娘脸上越来越轻松、越来越笃定的时候,她突然笑了出来。
“这样啊,那我也就没有什么不落忍的心思了。原本我总还惦记着,你是良玉的亲生娘亲,总有几分顾忌。可连你自己都不要良玉了,我还凭什么要容忍你?”
她站了起来,边踱步边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你还真的比虎还毒。你不过是以为,良玉现在是长房嫡子了,真的闹到见了官,嚷嚷得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良玉名声上有损,我们长房为了良玉也不能这么做。这就是你的依仗,对不对?”
蘅娘被她说中了心思,一阵慌乱,道:“这些不过是大娘子胡乱栽赃……”
郭碧玉又轻笑起来:“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姑娘我呢发发慈悲,告诉你几件事,第一,良玉不是你的护身符,这么久没动你,是因为我找不到借口。第二,东院这边,哪里都是我的人,只要没有我的话,你就算是把我弄晕在这里,也没法把我弄出去,更没法放人进来……让我猜猜,你大概是想找个什么人坏了我的名声吧?订婚宴上一旦出了这种事,怕是长房想压都压不住,最后我就只能落得一个退婚、身败名裂的下场……”
蘅娘就跟见了鬼一样。
“你真傻,你就没想过,我晕在这里,再出了事,你怎么能推脱的一干二净呢?”
紫鸥在旁边听着,心里冷飕飕的,若是……若是大娘子刚才没有叫人来传话看紧门户,若是大娘子没有识破那块迷香,真的被迷倒了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一阵寒颤,奔到蘅娘面前,“啪”的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书香门第,见天儿捧着本书读,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心思比我这没读过书的都歹毒!”
蘅娘嘴角立刻就流出了血,恶狠狠地看着郭碧玉道:“大娘子想怎么说都行了!谁不知道你把家产都划拉到自家名下,生意东开一家西开一家,压根就没有良玉的份!等你嫁了人还能给良玉留什么?良玉才是嫡子!”
“果然。”郭碧玉道,“就是为了家产吧。你的嘴这么硬,想必也不会招认是谁与你合谋了?雀儿,把她嘴也堵上,捆严实了推到里屋去,你亲自看着她。”
等蘅娘被雀儿推了进去,紫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娘子,是奴婢平日里松懈了!请大娘子责罚奴婢!”
“起来吧。”郭碧玉道,“这怪不得你。”
紫鸥道:“大娘子……您就真的不问她和谁合谋了?”
“问什么?”郭碧玉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你去跟守门的婆子和青燕说,让她们都进来候着。”她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把我迷晕了之后,谁会进来。”
因玉刚得了郭大娘子的吩咐,看着后头没有扬羽的事儿了,便嘱咐道:“扬乐师,原本您都是皎月般的人物,最近两年多都不进府侍宴了,今天您真是受累了,我先叫人送您回去。”
扬羽茫茫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道:“哦。”
玉刚觉着他声音有些发飘,心里也有些明白是因为什么,他原以为请扬羽来还是大娘子的意思……可看刚才黄鹂过来传话的那口气,却不是。
别的他不知道,可心里寻思着大娘子必定是觉着扬羽来这边是受了委屈了,保不齐明天他就得挨训,只得先打起精神,先把扬羽完完全全地送回去,便道:“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您先在这后厅坐一会儿,这会儿没人,清静,我去给您端点点心和茶水来。等您气色好了再走。”
他转头又扯过一个刚跟着他做事情没多久的小厮道:“小五,你在这儿陪着扬乐师,不要叫人进来打搅。”
扬羽这会儿回过神来,便捏了捏山根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觉得这一天便如同做梦一样。
不多时便有人在门外道:“可是扬乐师在里面歇息,小的来送茶点。”
小五开了门,奇道:“玉刚管事呢?”
那人道:“玉刚管事刚被大娘子唤去了,便让我将茶点送过来。”
他走了进来,将点心和茶水放到扬羽旁边的案几上,躬身道,“请扬乐师将就用些,今日实在也是太晚了,忙碌的事情也多,赏金明日会送到盛世华音。”
扬羽摇摇头,温和地笑道:“盛世华音也是郭大娘子的生意,为她订婚宴热闹一下、助助兴,怎么还会在意赏金?”
“一码归一码。”那人也赔笑道,“大娘子做事向来公私分明。”
扬羽脸色有些黯然,随即又摇摇头,笑了一下,道:“是啊。”
小五道:“那我们是在这儿等他还是等扬乐师好了就出府?”
“大娘子交代事情,谁知道什么时候说完?”那人回身道,“玉刚管事说了,你先去看看马车可安排好了,这样等扬乐师歇好了便也能出府了。”
因东院的女宾在南边书房那边摆宴,北边靠近玉锦阁这边是闺房,反倒冷清之极,连带着就在玉锦阁一旁的蔷薇院也没有什么动静,就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郭碧玉正等得不耐烦,就见青燕在门帘那边轻呼了一声。
“奴婢怕不是看错了,怎么仿佛看着二娘子从这院子门口经过呢?”
郭碧玉皱眉道:“你看真切了?”
青燕道:“料不会有差的,二娘子不是刚换了您那件孔雀蓝的襦裙?不然奴婢追出去看看?”
“不用了,她从这边经过,又不进来,是要做什么?”郭碧玉正自思忖,就见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却是玉锦阁守着月亮门的画眉。
画眉气喘吁吁地奔进了屋里,道:“大娘子,您还真在这儿!”便凑到郭碧玉耳边低语了几句,郭碧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从牙齿里挤了一个字出来,“走。”
她带着画眉沿着蔷薇院的边墙,直接没身进了玉锦阁外面的月亮门里,脸色有些阴沉,又带着几许焦虑,道:“人在哪儿?”
画眉边带路边道:“现在在玉锦阁后面的偏厅里。当时二娘子从咱们玉锦阁这边过,走的急匆匆的,奴婢看那身衣服还以为是大娘子,结果还是玉平眼尖,说那是二娘子。”
郭碧玉一手推开了偏厅,便见到软塌之上躺着一个人,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酒气更是扑鼻而来。
她快步走上前去,怔怔地看着酒醉都带了几许愁容的扬羽,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无论去哪里都不会饮酒,更不会吃东西。是因为在郭府……因为有我在这儿,所以他都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