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雅安五岁,小名与令寻寻走失的双胞胎姐姐一样,叫做佩佩。
虽然令寻寻并不是个完全围着孩子转的好妈妈,但在女儿身上付出的不可谓不多。因此,在知道施少旭藏起女儿不让令寻寻探望后,周全也当面指责过他泯灭人性。
实际上,就如施少旭所言,令寻寻在婚姻生活中一贯是强势而自我的,行事从来只凭喜好。不单常常对施少旭这个丈夫呼来喝去,连同施少旭那对农村来的父母,令寻寻不开心也是直接放脸上的。
虽然她本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施少旭那样自负的性子,眼见着父母因为生活习惯被令寻寻嫌弃,压抑的怒火就在心底燃烧了。最后,量变引发了质变。
从来对着令寻寻都是温柔和善好好先生的施少旭一夕变脸,藏起了女儿单方面宣布离婚。令寻寻终是坚强,并没有因为这个打击变得失落,只不过想念女儿,夜不能寐。
后来,因为惠一萱的积极帮忙,终于查出了施少旭将女儿带回老家的线索。在得悉之后,令寻寻当即请了假就要回去,周全知道后也跟了她一道。
施少旭的家在中部贫瘠的小山村,到了省会城市后要大巴转小巴,最后一程要靠牛拉车或者步行进去。令寻寻那时候娇生惯养,第一次跟着施少旭回家过年以为就是电视里那种小县城,还很是激动了一回。
她一路长大都没离开父母太远,直到跟着施少旭大包小包赶了趟真正的春运,辗转一天多最后走的脚上起了水泡才到了他家。
黑洞洞的屋子,黑洞洞的墙壁,真正的家徒四壁。
迎面看到他父母时,令寻寻吓了一跳。
按照施少旭的讲述,他母亲和令寻寻母亲年纪差不多,但见面后令寻寻却意外发现,她这位未来婆婆和她外婆看着差不多大。老夫妻俩对令寻寻不错,嘘寒问暖,只是他们那口夹杂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令寻寻实在是听不懂。
所以,在施少旭家乡那三天过年,当真是度秒如年。
令寻寻给母亲打电话,发觉这里连信号都是时断时续。挨到最后回城的时候,令寻寻抱着施少旭的胳膊撒娇,“我们以后不回来,就让你爸爸妈妈来找我们过年吧。”
施少旭那时候还是温和的性子,听了这话略略有些迟疑,“可是我怕他们迷路。”
“那就让你姐姐送到省会机场或者车站啊,我们顶多在我们那里接就好了啊。”
令寻寻想事情很简单,但施少旭却分明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嫌弃。而后,令寻寻怀了孩子。施少旭是开心的,按照习俗,孕妇要回他们老家让公婆照顾的。
但一来令父令母舍不得,二来令寻寻也怕了那一年的春运探亲,没肯回去。施少旭不得不请假回去,将父母接上来照顾她。
可终究是因为生活习惯,因为令寻寻的骄纵性子,这次照顾最后闹的不欢而散。从此之后,施少旭父母再没来过。直到孩子出生后,两老也没上来。后来到了佩佩一岁的时候,才让施少旭带着辗转回去看从未谋面的爷爷奶奶。
回来之后,孩子生了场大病。令寻寻为此又和施少旭吵了一架,当然那时候施少旭并没有反驳,只是她抱着孩子单方面的跳脚。总之也是这次之后,令寻寻也不怎么允许施少旭将孩子带回老家了。
施雅安今年五岁,大多数时候见爷爷奶奶只能通过视频,小姑娘也对此没概念。反是她不止一次看到施少旭抱着孩子念叨,“你的家是**,你是**出来的。”
一晃眼间,她旧地重游。
现在与七年前不同,她和周全是坐飞机过来的。
因为从惠一萱给的资料里看,施少旭已经在县城给父母买了新房子。所以,这程应该要不了以前那么辗转。
循着资料找到施少旭父母在县城的家之后,周全让令寻寻在楼下等着,她先上去探探情况。
数分钟后,周全一脸黑线下来了。
令寻寻看着情况不对,略略有些不安迎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少旭他爹妈不住这。”
“啊?!”令寻寻意外极了,下意识要拨惠一萱电话,“那我问问具体怎么回事。”
“别问了,是说施少旭他爸妈不适应城里的生活,还是喜欢农村种地。现在那户房子他们租给人住了,我想我们应该还是要下乡。”
因为时间已晚,周全和令寻寻最后在这小县城找了间旅社住了下来。
第二天退房之后,问过了旅社人员具体的路程后,两人去县车站包了辆面包车。
距离她和施少旭来过之后已经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个原本没路的小村庄修了公路,交通真是方便了不少。面包车停在了村口,令寻寻发觉自己已经认不出昔年来过的小村样貌了。后来找人问了路,才找到了施少旭家。
与旧时她过来见到的破旧房子不同,现如今那地方已经竖起了三层自建房。前后都有晒谷场,屋前卧着条憨态可掬的中华田园犬,一个小女孩正背对着令寻寻,逗弄着那只土黄色的旺财。
不用看脸,只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令寻寻就禁不住哽咽起来,轻唤了声,“佩佩。”
逗弄小狗的小身子顿了顿,随后,施雅安转过脸来。看见令寻寻,当即欢叫了声,“妈妈!”
随后,扔了手里的草杆子就要往令寻寻这边扑来。
眼见着母女重逢,斜刺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程咬金。
那是令寻寻的前婆婆,施少旭的母亲。虽然看着和令寻寻还在世的外婆差不多年纪的样貌,但实际上她年纪并不大,而且因为种地下田身子骨相当硬朗。听到小孙女的叫声,她自晒谷场旁侧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探头出来,蹭蹭过来半道就将施雅安抱了起来。
她略有些怔愣,施雅安虽然在奶奶怀里却也不挺挣扎,不断探手伸向令寻寻,“妈妈,妈妈。”
虽然两老对她不错,但究竟她是跟着令寻寻一路长大,母女天性又兼之小半年没见,被奶奶抱着不能过去小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带了哭腔。
看着女儿这个样子,令寻寻也顾不得什么,冲过去要抢孩子。本来她的计划是要和施少旭父母好好谈谈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着女儿一哭,她这边就乱了分寸。
施少旭的母亲此时也有些抱不动在怀里扭绞的孩子,放了她下地拦在身后。两个大人土话和普通话鸡同鸭讲,施雅安又在哭,整个场面变得乱糟糟。
现下正是下地时间,只不过施少旭家因为有小孙女,所以施少旭的母亲留在了家里。村里人并不多,眼见令寻寻吸引了施少旭母亲所有的注意力,周全在旁果断出手,抱起施雅安就跑。令寻寻也配合默契,抱住施少旭母亲拖了段时间,看着周全带孩子跑出了一段路,她这才跟着跑。
施母眼见孙女被抢走急的用土话嚷着什么追过来,虽然她腿脚灵便身体好,到底是猝不及防。周全和令寻寻这会是早做了准备的,抱着孩子上车之后一叠声就让司机走。
周全还特意抓了一把钱给他,让司机有多快开多快。
是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见了这钱司机还有什么不努力的道理。当即一脚油门到底,为了安全起见,两人没回县城,直接让司机开到最近通了火车的城市。下车后直奔火车站,买了最早离开的车票。直到踏上了归途的飞机,令寻寻一颗飘着的心才最终安定下来,周全已经通知了那边接机的人。
辗转了17个小时,大人撑着没睡,可五岁的施雅安已经熟睡了。
现在令寻寻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女儿,这么久没见,小姑娘显而易见的黑了。飞行途中她半秒没敢阖眼。
第二天九点多,飞机落地。令寻寻也依旧抱紧了女儿不敢放松,即使在接机口看到惠一往,他要过来帮忙抱孩子都被拒绝了。直到抱着女儿回到父母家,令寻寻强撑的那口气才卸了下来。
等着令母抱着熟睡的外孙女进去,再出来就看到女儿倒在外间地上。令寻寻这一晕摔得快,起的倒也不慢。看着她醒来,令父紧张得神色松了松,也没说什么,拄着拐杖进房去看外孙女了。令母看着她额际撞了处红肿,一边给擦药一边不舍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
上完了药,令母在外收拾,令寻寻也跟着令父走进房里。
施雅安现在睡得这张床是令寻寻未出嫁时睡得,这房间也是她昔年的闺房。出嫁之后,房间里的陈设也没怎么改变。
听见女儿进来的动静,令父抬了头,看到她额际的红肿,困顿发声,“没事吧?”
点了点头,令寻寻在女儿另一边床面坐下。令父探手过去,令寻寻会意低头,父亲轻触她的额际,带着几分心疼,“你啊,这脾气不改改就等着吃亏吧。”
这是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之后,父亲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这么多话,令寻寻笑了起来,“我的脾气还不是你们宠的?”
话落,床上的施雅安醒了。揉了揉眼睛,一咕噜就往令父怀里滚去,“外公。”
听到小外孙女醒来的声音,令母也探头进来,“哎呦呦,我们囡囡醒了啊。”
“外婆,佩佩好想你。”施雅安随即就往令母怀里扑,抱着小外孙女,令母笑中带泪。
两老虽然知道令寻寻给女儿取了小名佩佩,却从来都没有这么叫过。虽然他们没再怎么提过,但令寻寻知道,二十六年了,父母还是未曾忘记过她的双胞胎姐姐,走失的令佩佩。
所以,他们不敢叫佩佩,就怕触景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