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遇的夏天,我抱着一叠文件放在你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你正在给一束百合浇水,你的办公室干净整洁,有一块很大的落地窗户,从窗户向外望便能看见对面的咖啡馆。那是我常去的地方,凡是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去那里要一杯拿铁,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下午,静静观看人来人往。
就在我站在窗前看得出奇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说,“从这里看到的风景不错吧?”我转过身来看见你的笑脸,温和的眉眼,清秀的面容,再定神一看,挺拔端正的身姿,穿一件白色纯棉衬衣,那种南方人该有的柔软都在你的身上逐一显现。
你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你打开窗户风从外面涌进来,我的头发被吹乱,你的眉眼在笑,你对我说,”我是苏清言,是这里的艺术总监。“
”嗯,我知道。以前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你。”当年的我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心境单薄无力,却因为遇见你,让我感知生命中更为疼痛的悲喜。如果我能预见之后的一切事情,我想我不会选择遇见你,因为你一直让我很挫败,让我直面了内心最为恐惧的事情。
在之后,我们又在休闲服装博览会上再次遇见,记得你跟我介绍你们公司的新产品的时候,你说,“丫头,博览会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吧。”
我对你微笑,我想那时的我笑得该有多灿烂,我多庆幸能被你宠爱,于是我对你说,“嗯,反正我不亏。”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因为你拍了拍我的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永远都是恰当的,这么多年了,我活得单纯而放肆。悲伤的时候躲在任何地方都是悲伤的,开心的时候走在大马路上都会笑得花枝乱颤,沉默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我只是太过于安静,安静得忘记了自己所存在的世界。
我与清言的相识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上天安排好了我们的轨迹,我们只是迟来了那么多年。若能早早遇上,我也不会在这像漩涡一样的感情中游离徘徊,我会简单而快乐的活着,即使没有所谓的梦想。但现实总是这么残酷的摆在我们眼前,而清言是我眼里的幻象,虚幻的似海市蜃楼一般,我迷恋的是这场梦。
在COLOURFUL里,我与连恩面面相觑,手边的果汁我一口没喝,只等时间慢慢地过去。当餐厅的时钟指到八点的时候,钟里的小鸟跑出来报时,我理了理衣服的裙摆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清言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还是两年前我陪你一起去中恳百货买下的,不为别的,只为当初我们在一起的心情。你说,“一起走吧,我想跟你走走从前的那一段路,还记得理工学院的那条小道吗?”
我点点头,轻声回答了一句“嗯”。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烦闷时常走的一段路,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总会带着耳机穿过那条风一般深邃的小道,只要你一直往前走,就会觉得平静而安详。
我们三人一起走出COLOURFUL,连恩因为一些事情而打车走了,我知道她是想留给我和清言一个独处的机会,我不容拒绝只好作罢。那夜的风很温和,它轻轻穿过我的身体打在我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我抬头仰望夜空,繁星闪烁,没有月亮。你突然牵住我的手,我没有挣脱只跟在你身后。
"清言,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长久以来我对你只有深深地愧疚还有欲言又止的不舍。
你听了我的话不仅没有理会我而是将我的手更紧地握住,你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子迎着南国温柔的晚风一言不发。我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这样跟着你,让我想起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我,紧紧地跟着你的样子。
似乎是走了很久,走到理工学院的大门口,你转过头来问我,“阿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是不是就会接受我?”
我起先愣了楞,然后明白你口中的他就是顾北寰。我回答你,“也许吧。如果没有他,我也许会接受你。”
“阿年,你太傻了。傻得我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你,只能跟着你越陷越深。”你笑起来的样子跟刚认识你的时候显然不同了,你的笑容忧伤而温柔,清清浅浅,像泛着波澜的湖水。在我沉默之际,你又说,“如果可以,请你忘了他,不要在回忆里做困兽之斗,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斗不过回忆。”
“我很想忘了他,可是我不能这样轻易地就忘记我曾和他在一起的十多年,何况他是我掌心的太阳。”我的语气如此坚定有力,我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从我的心上抹去。
“阿年,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顾北寰一个男子,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他呢?”你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的眼神望着我,就像一道凛冽的寒风刺进我的眼里,让我的眼睛硬生生的疼,不自觉的我落在泪来。
你突然将我拥入怀中,你衣服上的味道,你的体香,你身体的温度,都和从前一样。你温柔的气息再次笼罩我,我顿时觉得你从未与我分离过,你还是两年前那个将我领进门的师傅,我是跟在你身后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徒弟。每天看着你忙碌的身影,还有你认真的模样,那段时光里你教会我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你所认知的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兵荒马乱,这个社会摇摇欲坠,我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而上遇见你,遇见最美的时光,可惜你不是我的秘密。
“清言,你信奉神吗?”
“不信。”
“那你信奉什么?”
“我信奉内心的召唤。”
“可是,我信你,清言。”
两年前,我陪你一起出差在珠海的情人街上,我与你曾有过这样一段对白。往事历历在目,而我能清晰记起来的对白确实不多了,但这段对白我一直都没能忘却。当时的你站在渔女码头看向对面的澳门时,你的眼里有不可一世的傲气,你的锋芒直指我内心的缺口,我在你面前总觉得自身的卑微。你是有野心的人,而我帮不了你,却也不愿成为你的负累。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会一不小心地就忘记了你,只留下一些残缺不全的片段,填补我那颗空白的心。但我始终会记得,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你明媚的笑容,和那双与北寰一样深邃而迷离的眼睛。一直不敢告诉你,留在你身边,静默地喜欢你,是因为你像极了北寰,不能接受你,也是因为他。我不愿做一个把你当成别人替代品的女子,我若是要爱你,定当忘却从前的一切不开心,好好地对你,只可惜我还没有完全忘记。
清言,有些感情并不是无法忘记的,但也不是轻易就能忘记的,有些人他(她)在你心里,像一颗种子扎进你的身体,在你的体内生根发芽缠绕你的每一个器官。它长得越茁壮,你便要用一个坚硬的躯壳来承受它,若你负担不起,你就会疼,疼得直到死去。我呢?是一个只能容纳一颗种子的容器,在爱情里,我只愿为他一个人卑微。所以,千言万语里,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多年以前,我站在麦田咖啡的门口为喝一杯拿铁而发愁的时候,你适时的出现让我惊觉那是一场梦境。直到每每经过麦田的时候,我总是会为你买上一杯咖啡和一份提拉米苏。提拉米苏在意大利文中,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记住我”,一个是“带我走”。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我想留给你做选择,选择记住或是离开。
我们迎风而回,你送我至家门口,转身离去之际你对我说,“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不要把悲伤藏在心里,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不快乐。”
“清言,你这是何苦呢?”我不想这样面对你,我不想那些麻烦的事情困扰你。
你清浅的笑着,轻抚我的头说,“阿年,我做不成你的情人,但至少我还是你的知己,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对你做任何事。我懂你,所以你也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这一次我不想再在你面前落泪,但我也不想再对你隐瞒,我只能说,“若我能忘记他,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你那三月般明媚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你的目光如初升的暖阳,你说,“如果时间允许我等你,我会一直都站着这里。”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各自掉头离开,在我走进楼梯间的时候,楼道的灯突然间灭了下来,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听见眼泪落在地面的声音。我哭了,我靠在楼梯间的扶手上哭泣,声音卡在喉咙里,无声的落泪。在你转身的瞬间,我分明听见你说,“我要回上海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你用心去珍惜的人,那他(她)一定是你认为最重要的存在。而我能给得起你的,只是一个失去了任何效力的妄言,我念念不忘的是与你一同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听过的歌。
是否,多年以后,当我站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看见一张跟你一样的面孔时,我会不会突然落下泪来,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呢?
答案是。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洛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