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的天气,少女紧紧地抓着录取通知书顶着烈日走了大半个小时,到了少年的家门口。少年却已经不在了,听人说,他的亲生父亲来找他,将他带回去了。
他们走的很仓促,就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而在这个北方偏远小镇里,并没有人知道那群衣着光鲜、开着豪车的人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什么约定,什么暗恋,通通在这一瞬间画上了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少女最后还是去了那所大学,在南方的大学,沿着湛蓝辽阔的海域,还有说话细声细语的女生和清秀儒雅的翩翩男生。大学里,少女还是不死心的打听着少年的消息,她始终不明白,明明约定好了的话,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在大学里也有不少人追求少女,但她都拒绝了。五年前,她恍惚看到少年坐在一辆跑车里。她就没命的追啊,一边追着一边喊,后来人没追到,她被车给压了。那个撞到她的车主细心照顾她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爱上了她,向她求婚。少女答应了,他们很快就结婚。
如果追不到自己所深爱的人,找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吧。
车主很爱护她,也很尊重她,几乎是无微不至,两人婚后的生活很融洽。可少女始终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去爱车主,大概是因为她所有名为“爱情”的感情都投注在了那段青涩时光里。
梅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楚凝听的正入迷,见她不讲了,不由得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梅姐:“然后呢?”
“然后?”梅姐喃喃的念了一遍,忽的想起什么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拿出一盒烟来,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动作熟练的叼在嘴里。见到身旁的楚凝还在看着自己,她将烟盒朝着她的方向拿了拿:“来根?”
“不不不,我不会抽。”楚凝赶忙摆手。
“真是个乖宝宝。”梅姐调笑着说了一句,倒也不勉强,将烟盒收了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般拿出盒火柴来,唰的一下,一小簇的火苗就冒出来,在风中摇曳着瘦小的身躯。
她无比自然的将烟点着,火柴挥了挥就灭了,那一缕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白烟就像是死前的“呜咽”。
也许是受着大众观念的影响,楚凝以前一直很不喜欢人抽烟,尤其看到女人抽烟就会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可此时此刻,她的观念彻底改变。
她觉得眼前的一幕莫名有点唯美,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卷。梅姐的红裙一角在风中飘扬,她的手指根根修长白嫩,保养的很好,那根细长的香烟夹在她的指间,燃着白色的烟。
烟草是淡淡的薄荷味,这让楚凝心中一动,也有点想要尝试一下抽烟的滋味。
“然后……然后那个车主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而少女侥幸的活了下来。”梅姐轻轻地说着这句话,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楚凝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反转,眉头紧蹙在一起,心脏忽的就揪紧在一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很难受。大概是这风不断刮着的缘故,她的眼睛里面都有些湿润。要知道,近视眼都是迎风泪,她稍微有点近视。
一时间,她不敢继续再问“然后”了。
梅姐安安静静的将一整根烟抽完,地上又多了一根烟蒂。
“那个少女爱车主吗?”楚凝忽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就无比冒昧的问出声来。
梅姐似乎也怔住了,颇为惊讶的看了楚凝一眼,当瞧见她一脸动容的神色,眼中似乎还有点点泪光时,梅姐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似乎陷入思索,过了很久,才说:“或许爱吧。至少车主去世的时候,她哭的很伤心。”
“那个少年呢?小心翼翼的爱着他那么久,那份感情能够忘记吗?人怎么能够同时爱上两个人,少女爱上车主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不爱少年呢?”
梅姐两道勾画的精致优雅的眉毛拧起来,浅浅的眸色泛着异样的光芒,说:“这世间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的感情。你要这样问我,我也给不出好的答案来。再说了,这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在楚凝兀自愣怔的时候,梅姐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把楚凝吓了一跳。
梅姐笑的妩媚,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娇声道:“阿凝,我看倒是你有心事吧?不介意的话,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我……”楚凝咬了咬唇,只是讷讷的问道:“要怎么忘记一个人?”
“这,这个问题可真是世纪难题。要真的有忘情水这种东西,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梅姐笑的有些苦涩,又说:“你还记得,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说过觉得你很眼熟吗?”
楚凝没想到她的话题跳转的这么快,想了想,点头应了声:“嗯。”
她当时也没多在意这句话,只当这是老板娘的口头禅,见谁这么说一句拉近彼此距离而已。
梅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当时看你的时候,恍惚就像是看到了故事里面的那个少女。”
她说罢就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还真多谢你陪我坐了会儿,不然我一个人喝闷酒倒也无趣。”
楚凝依旧是坐着,抬头看着脚步有些踉跄的梅姐,不禁有些担心。
“对了,至于忘记一个人的办法嘛。我也记得是在哪本书里瞧着过,忘记一段恋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下一段爱情。”梅姐耸了耸肩:“或许你可以试试,没准有用。其实要我想,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眼前人不去珍惜,偏偏要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水中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蕴含太多。
楚凝还在品味的时候,梅姐就踩着高跟鞋脚步虚浮的离开了。
楚凝拿着扫把将楼梯这边的酒瓶子和烟蒂收拾好了之后,才离开酒吧。她算是最晚一个离开的,下班时间都过了快四十分钟。
她锤着有些酸软的手臂,心想今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又得少一点了,她真的好想直接倒在自己的床上。可等会还得骑着自行车呼哧呼哧的往回赶,什么时候她要是能买得起车就好了。
可转念一想,要是她能买得起车的话,又何必还在酒吧打工。
她被自己这不清不楚的混乱逻辑给逗笑了,暗自摇了摇头。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楚凝,这边——”
楚凝一愣,这大晚上的是出现幻听了吗?她抬起头,目光有些无措的四下寻找着。
当看到右手街边的沈祐轩时,她更加惊讶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凝走过去,对沈祐轩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来接你下班啊。”沈祐轩轻笑了一下,拉开副驾驶的门:“赶紧上车吧,你肯定累了吧。”
楚凝的脚步依旧在原地站定,她皱眉凝视着沈祐轩,出声问:“那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也还好,不久。”
他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楚凝心底却已然有了答案。
“上车吧,不然等会你到家要很晚了。”沈祐轩又问了一遍,清澈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依旧是透着一股倔强。
楚凝坐上了车,系着安全带。
她看着窗外流泻下来的月光,突然想起梅姐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眼前人不去珍惜,偏偏要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水中月。
眼前人,水中月。
楚凝侧眸看了眼身边认真开车的沈祐轩,他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也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的相撞在一起,楚凝是一僵,沈祐轩却是温柔的冲她露出微笑来。
如果说眼前人是沈祐轩,那水中月便是陆忱。
“你不用这样接送我,实在是占用你太多时间。”楚凝开口道。
“我说了,没事的。”沈祐轩双手稳稳地捏着方向盘:“今天晚上是很忙吗,出来的这么晚。要不是我一直在门口等着,我还以为不小心错过了你,你已经自个坐车回去了呢。”
“嗯,有点事情耽搁了。”
“你看起来很累,要不就在车上先眯一会儿。我知道路的,等到了再叫你。嗯?”
“谢谢你……”
楚凝将头靠在座位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沈祐轩看了她一下,将车内的音乐和灯光都调低了些。他强打着精神,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集中注意力开着车。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
楚凝做了个噩梦,一会儿梦见那场支离破碎的车祸,一会儿又梦见陆忱那冷漠的眼神,她就像是掉入蜘蛛网中的猎物,被紧紧地束缚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楚凝……”
“楚凝……”
一声声的呼唤,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将她昏昏沉沉的意识拉扯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身子也是猛地一颤抖,思维用了三秒钟才完全恢复过来。
大大的眼睛盯着眼前那张焦急清秀的脸庞,她有些恍惚,想要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的拽着沈祐轩的手。她心下一惊,急忙将手松开。当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看到他手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时,心底涌上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