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终於邱亮了,树林中的雾凇慢慢散开,那个人看见邱柏华一步步的从远方走来,凌晨的阳光穿过叶子间的隙缝,落到他身上,有种明闇相错一般的味儿。
“前辈,你装傻,想必是成心引我到这儿来吧?”
空气里蔓延的血腥味儿和堆到那里的猴三尸首,就己表明一切,邱柏华根本不需要在这时,拿着捏着,因而一张口讲话,也完全不见客套。
习武的人,讲究拳若其人,想法太过,心机忒深,反而害人。邱柏华年岁虽说还轻,本年度只有十八周岁,但是家中的老太爷却是彻底的见识广博,自小被面命耳提,理论远远胜过体验。
只觉愈接近这个人,在他心中的感觉就愈蹊跷。
这个人还都不知究竟是何底细,分明是成心将他从仙峰庵一路引过来这边,却只怔怔的在原地站着,并不讲话。特别是这人好像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儿,似麝似兰,分明是一身破裳烂袄,浑身油渍污浊,却没有传出去一点臭气来。
反而全身幽香,那味儿闻起来好象是婴孩一样,干净纯正,充满自然的感觉。
这分明是古老传说中,一个人的武艺拳技修到了无上境界,血气通晓全身上下随意汗孔,末尾。精、气、神发展壮大到了个全然超乎想象的境地之后,进而洗尽铅华,清洗伐髓,以至身体的职能发挥到极限,就算一个呼吸,都可以叫内家内劲贯通身体里的所有经络,去除毒菌杂质,使身体叛逆先天,从新回到婴孩在母本时刻的状态。
在要说的更清楚点,那便是旧貌换新颜,先天境界。
道门称作金丹,释教敬称为舎利!
不过,那样的境界,放眼有明到现在,能够有真实来处的,好像也只有那一位龟形鹤儿背的武当山师祖张三丰等有限几人罢了。邱柏华却不信,只是心里痒儿,愈发笃定了这个人内功练得高超万分,肯定是一个绝代的世外高人,立即禁不住就要出手一试。
对方要真为猴三而来,想来到最后也难免一战。
果真,过了过了一会,那个人的眼神从新积聚在邱柏华年青脸上,突然开口道:“我见过你,在凌霄殿的八卦亭……那个雷原本该是……”
不知道是哪个原因,这个人张口的头一句话,便说的晦涩万分,声音沙哑,时断时续,落到邱柏华的耳中也大多是晦暗不清,只隐约听清楚了当中的一些片断。
但是就算是这样,从这个人口中挤出的那个“雷”字,还是叫邱柏华豁然的震动,“那时,你也在凌霄殿中?你也看见啦?”
本来就疑心自己的脑壳出了问题,平空多出了些不是自己的蹊跷记忆,不过这种事,中外古今实在从未有过耳闻,邱柏华心中也实在不敢确定,解释不清楚,只准备了从峨嵋山回去,趁开校前的这段期间,寻家大型的医院,好生生的查查。
终究脑壳这个东西,不比身体的其它位置,真的要出了问题,可不是玩闹的。
但是现在,被眼前这个人一口叫破,原本还有一些疑心的邱柏华,却是马上笃定了。自己那时在八卦亭躲雨时,这个人竟然也在现场。
起码说明,记忆之中的东西并不是异想天开,他是真的曾经被“雷”打中过。
“可这到底又怎么一回事?我遭雷轰了,还能够欢蹦乱跳的。”
习过物理的人都清楚,闪电由云海中海量的正电荷在洞穿空气的一刹那一块儿释放出来,故而产生的交流电电势差十分之极大,转眼生成的温度甚而超出二万度,“自己真若是遭雷轰了,咋至今还一点事也没有?”
邱柏华面庞,神情万变,心中却是愈想愈胡涂。
“我看到你,但是我那时在峨嵋山!”
好像是很久都没有跟人张口说过话了,那个人在时断时续发出了一句话之后,终於也适应过来了,在讲话时,就变的流畅了很多。但是一样是讲的颠倒错乱,不置可否,叫邱柏华全然弄不明邱。
“闹着玩儿,你在凌霄殿见过我,可你那时却是在这儿?”邱柏华的眼光倏地一下犀利起来,“前辈,你不在闹着玩儿吧?这儿距离芙蓉城少讲亦有三四百公里,你如何能够瞧的到我?你觉得你是千里眼吗?”
一刹那,邱柏华心中悔恨的很想碰墙,竟然被这个人只言片语搞得晕晕沉沉,一下打破了沉静的心态,这对一个古武者来讲,明显是十分不利的。
慌神则意乱,意乱则神迷!连自己的心地都控制不住,一俟让人趁火打劫,真将与人交锋,恐怕不用打,就己经决出了输赢。
“可恶,原来真是一个精神病。我刚刚竟然还相信他了!”
“那个雷原本该是我的,你抢了我的机遇!”正在心中滋生气,那个人又开口讲了句劈头盖脸的话出来。
邱柏华霎时一怔,他在凌霄殿里时,只有他一个人藏在八卦亭中,四周地确也没有他人,甚而直到这个时候他对那时发生的事,还有非常深的疑忌,虽说以后也从李晓雨口里听见,清楚那时打了个炸雷,有道闪电劈入了八卦亭中,但是……这事实在有一些于理不合。
一念及此,在听着眼前这个人信誓旦旦的口气,邱柏华也是气的一阵失笑,爽性话头一转,还都不和这个人碎碎念,“即然是你的机遇,你就自己来取吧!”
“你此话当真?”
那个人倏然眼里猛地一亮,大声断喝了声,身外空气砰大响,平野卷起许多的残枝烂叶,但是旋即之后,那巨大的气息一放既收,这个人眼里的光亮也转眼昏暗下来,“错开了,就是错开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将他找回!”
到了这时,这个人讲起话己和普通人类同,神情变化快得,却让人惊讶。
场内的气氛一下就沉郁起来,相距只有十多步的空间里,好像压上了块无形无质的大石,随着那个人长长的一声叹气,整个空间都好像转眼凝结了。
这是一种邱柏华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气息,深邃而浩荡。
“罢了,应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不能够强求!”又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那个人突然呵呵一笑,仰起头,探手一指猴三的尸首说道:“好你个小子,年轻轻的轻倒是胆魄十足十,杀起人来,还都不害怕,这猴三人虽然卑鄙,却到底罪不当死,只是一夕佐证,你就将他整死了,这又是何道理?”
感觉到身外的气息潮浪一般的退走,邱柏华心中霎时一口气松了下来,听见这个人倏然话锋一变,终於讲到了猴三身上,口气好像也一下正常起来了,他也神情凛冽,不屑潜藏自己的想法儿,“大家都是打拳练武的人,互相哪里有如此多道,不管孰是孰非,言不投契,到最后还得靠武力处理。他深夜过来报仇挑事儿,被我一脚踹死,那是他命应如此。前辈如要为他出头,我学艺不精,自然一命赔他一命便是了,还要说什么道理。”
那个人眼里好像有光华一闪而没,零乱油嘴的头发,被他一手搂住,顺手折了根枝条,横着插了,好似道人的牛心云鬓。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一生经历之多,远胜任何一个人的想像以外,观人堪称无算,但是好似邱柏华那样的脾气却是当真不常见。
讲话做事,都犹如练拳一般,直性子,开门见山,心地纯正,坚韧不拔,虽然年幼,却没有什么牵绊的地方,怪不得可以在这路上跟紧自己,又得了那莫大的机遇好处。
可偏生,又如同荤油蒙住了心地,对一切全然不知,当真让人生气。
心中转眼回过了许多心思,那个人听见邱柏华这一说,霎时有些决定,好像安心了头的一块儿石子,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既然这样,那我今日就来尝试一下你这五步十三枪的捅脚功夫,你如可以在我的手下支持半刻不死,这事儿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