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绮罗终于决定去见张博了,爸爸联系的脑科专家告诉她,婆婆的病只要悉心照顾,是可以康复的,只不过以后要多加注意,睡眠和饮食都要按照科学指标进行,不能再让脑梗范围扩大。
促使她踏出这一步的,是满心的内疚。
如果当初不是她偏要调查,张雅做的这些事情就不会败露,那么,即使她离开,张博和他父母也能正常生活,就算张雅非法集资做担保的事情被揭发了,也不会影响很大。
可是现在,就是因为她的行为,张家支离破碎,张雅也草率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不能再这样躲避下去,她要给被她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殷绮罗到脑科医院已经是晚上了,在医院外面的走廊,她看到了张博,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憔悴不堪,上次她去也没有看到他的正脸,只是一个背影罢了。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这般颓废过。殷绮罗现在还记得曾经的张博多么的意气风发,英俊少年,他的身上,充满了正能量,和他在一起,丝毫不用担心,他会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他说过,他是她的天。
在学校里的时候,殷绮罗接到张博的电话,他说:“不管天什么时候塌下来,都会有我顶着,放心。”
他是她的天,那殷绮罗是什么,他的累赘吗?
今晚的夜空真美啊,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抬起头看天空了,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张博时不时就会仰起头,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对他来说,足够了。
他还记得大二那年,两个人约好一起去内蒙古看星星,因为殷绮罗说躺在大草原上看星空,是一件比做神仙还浪漫的事情。两个人背着包,连夜乘坐火车硬座,受了几十个小时的磨难终于赶到内蒙古,却没有看成星星。
殷绮罗得了急性肠胃炎,他带着她在当地住了三天医院,那几天她不能吃东西,就靠营养水撑着,说当地的东西吃不惯,张博就陪她一起挨饿,等到康复出院跑到想去的地方时,却下了一场大暴雨,两个人生生淋成落汤鸡,最终,双双重感冒返程。
大概在他们的恋爱生涯里,这是最窘迫的一次旅行。
临分别时,张博牵着殷绮罗的手,说不用遗憾,他很快就会补上,重新带她去一次内蒙古,一定要看到世界上最美的星空。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张博还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而那个他许诺了的女孩,也离开了他。
人生真的是单行道,不管走的慢还是快,永远不能掉头。
只恨,自己在可以拥有的时候没有珍惜,怨不得任何人。
想着,张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今天妈妈的主治医生找他谈话,建议他接受手术的方法治疗,说这样利于康复。
张博答应了,也签了手术同意书,妈妈才不到60岁,还很年轻,他不想她以后每天靠一大堆药物生活,他希望她和父亲能轻松的度过晚年。
如果手术结束,那他们就要回老家了,可是,他还没有寻找殷绮罗,还没有见到心爱的女孩,如果离开这座城市,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张博再次叹了一口气,随手从兜里掏出火机和香烟,本来都戒烟好几年了,最近又开始抽了,他说话,好像并不怎么算数。
“医院不能抽烟你不知道啊?”张博拿着火机的手突然停住,这声音,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了。
他闭上眼睛,颤抖着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殷绮罗。”
“嗯,是我,张博,我来了,对不起。”
殷绮罗上前,想拉住他的手,却被男人大力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力气之大,让怀里的人窒息。
“对不起,我来晚了。”殷绮罗哽咽着嗓音,用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张博瘦削的脊背,以前,他的背很宽厚的。
“没有,你没有来晚,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怀疑你,不应该不信任你,不应该看着你离开,你愿意原谅我吗?”张博沙哑的嗓子让殷绮罗心疼,他还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眼前的女人。
“张博,我是来向你和爸妈负荆请罪的,张雅的事情我早都知道,唐甜甜之所以有能力揭发,是我给她的资料和证据,如果没有我,你们家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爸爸不会失去最后一次升正职的机会,妈妈不会生病,你也不会来到这里,张雅,更不会死。对不起,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所有。”殷绮罗说完之后,等待张博的爆发和责骂,可等来的,却是更加紧密的拥抱。
他越是这样,殷绮罗越痛苦。
“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我是罪魁祸首,你听见没有?”
殷绮罗捶打张博的手臂,试图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可无论她怎么打,他都没有一点要放开她的意思。
她说的这些,张博已经知道了。好像是一个星期前,有个男子来找他,他自称是殷绮罗的朋友,说有点事跟他谈。
张博记得,他就是那天从公司门口当着他的面带走殷绮罗的人。
“我叫大阅,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殷绮罗的邻居加朋友。”这是他的开场白。
他跟张博说了所有事情,包括殷绮罗前前后后调查整个事件的经过,以及她那段时间的状态。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张雅是你妹妹,她做错在先,而殷绮罗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也并不知道会给你家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那天,大阅跟张博说了并没有很多话,只是临走时张博问了他一个问题,他说:“你喜欢殷绮罗,对吧?”
大阅笑了笑,说道:“喜欢,但也仅限于喜欢,我是她的朋友,一个希望她幸福的朋友,永远都是。”
再次见到张博的父母,殷绮罗很内疚,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张博的父亲,他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盒牛奶递过来:“孩子,之前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家对不起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张博也一直在等你,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和他好好过,离了你,他不行。”
之前在楼下张博说了那么多动情的言语,殷绮罗都没有哭,唯独公公的这番话,她瞬间就绷不住了,趴在婆婆床前,狠狠的哭了一场。
虽然说不出话,老人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她的儿媳妇,回来了。
手术那天,殷绮罗和张博忙前忙后,生怕出一点问题,好在医生够专业,本来只需要5个小时的手术,硬是花了7个小时。
术后恢复期,因为插了导尿管,每天都要换很多次尿袋,殷绮罗更是亲力亲为,擦身,喂饭,没有一样落下,比亲生女儿做的还要好。
弄的临床的阿姨一阵羡慕,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至始至终,没有一个子女来看过,更不用提照顾了。
脑科的护士长听说张博的妻子出现了,比任何人都要激动的特地跑来看,当看到殷绮罗半跪在床前帮老太太擦洗身体的时候,她默默的走开了,也终于明白那天这个男子为何要拒绝她的女儿。
美貌,品德,殷绮罗全都有。
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失而复得的机会,张博懂得这个道理,因此对殷绮罗格外的疼爱,他要把欠她的,全补上,用一生的时光好好爱这个女子。
大阅去了别的城市,说是那边有新项目要去开发,殷绮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依然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谁知道呢,或许遇到个美女就在当地安家了。”
大阅走的第二天,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只不过是11月初,就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殷绮罗站在窗口,想起小时候搬家那次她答应大阅的,要和他一起去看那一年的初雪。大概是上天知道她要食言了,整个冬天都没有飘过一片雪花,天气干到爆炸。
中间分别了十几年,然后好不容易偶遇,还没等到她兑现诺言,又分别了。
而这次,终于下雪了,大阅却走了。
殷绮罗伸出手,看着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大阅哥哥,一定要幸福。”
在殷绮罗的悉心照顾下,婆婆身体恢复很快,医生在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后,开了一张出院的单子。
“殷绮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快好,谢谢。”婆婆拉着她的手,泪水再一次溢满了眼眶。
殷绮罗记得,出院那天的天气很晴朗,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张博没有带着父母回老家,殷绮罗提议让他们留在这里,医生都说了,婆婆的病三个月要复查一次,而且,那个城市给他们的伤痕太大,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父母同意了这个提议,张博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安排他和殷绮罗的生活,他用手里的积蓄在当地买了一套房子,然后规划属于他们的幸福未来。
靠着行业内的口碑和资历,张博很快就在这个城市找了一份工程师的工作,虽然从基层做起,但发展前景和待遇都很好。
中间,他和殷绮罗回过一次家乡,去墓地看望了张雅,在张博心里,张雅永远都是他妹妹。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殷绮罗任务完成,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