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皇帝宁穗堂陷入一片宁寂,柯记恩那些人因着前些天的怠慢各个惴惴不安,我沉声不语,悄然坐下命刘庆龙给我把脉。他是七王的人,我完全可以放心。
刘庆龙跪地隔着丝帕为我细细诊脉时,柯记恩等时不时偷目观望,我因而说道:“天色晚了,你们都下去吧。沁芳、清霞、清霜留下。”
“是!”柯记恩等躬身退下,沁芳则默默侍立于旁。柯记恩这几个人根底我还不清楚,不能让他们在身边呆太久。而我毁容之事沁芳是知道的,留她在身边毫无所谓,何况有些事我还得演给她看。
刘庆龙依旧在为我把脉,我斜眼睥睨一番沁芳,而后阴声问道:“刘太医,我这病打不打紧?”
“这?”刘庆龙支支吾吾不语,像是有话难说。我也不加多言,陡然掀开面纱,将一脸斑驳呈现在他面前,吓得他跌跪在地上。变故时我对他飞快使了个眼色,侧目瞥向一旁的沁芳,然后起身逼近他道:“刘太医,你是这屋子之外唯一见过我脸的人,刚才皇上面前你信誓旦旦说能治好我,如果……”
“臣臣臣…”刘庆龙非常聪明,随即便显得惊慌失色、语无伦次,我余光扫过沁芳,见她没有丝毫带疑,心中已安。
我对沁芳、清霞抛过一个目光,二人会意,碎步走到刘庆龙跟前威胁道:“刘太医,宫中太医众多,能用者却不多。美人如今的样子叫你瞧见了,你若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办。否则,我们这上下牙齿一磨,说美人的脸是叫你治毁的,你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美人救治,绝不敢对外泄露半个字!”刘庆龙连连磕头,我顿顿首示意沁芳扶他起身,转笑道:“刘太医能如此最好,我初入宫闱便遭人暗害,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连请太医拿药都不敢。往后有了刘太医,也可安心不少。”
“美人放心,您的脸虽然如此,却也不是不可治,只是要花些时日。”刘庆龙不紧不慢说着,药是他爹下的,我自然知道他有解救的法子。之所以兜这么大圈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好叫沁芳相信。
我徐徐道:“如此甚好。”
“小姐!小姐!”清芸此时喘息着跑进来,我故作不悦呵斥道:“大晚上的你又去哪儿厮混了?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我…”清芸话不多说,拉着沁芳便要离开,口中喃喃道:“小姐,我们去去就回。刘太医,烦你在这儿等着。”
我心中有话要问刘庆龙,却又没有好的理由支开沁芳,清芸这一举动正合我意。二人走后清霞立即去帘外守候,她和清霜机灵比不上清芸,谨慎却不输她。
见四下无人,我立即开门见山问道:“刘庆龙,你老实告诉我,我究竟有没有?”怀孕两个字没说完刘庆龙便严肃的点点头,一本正经说:“王妃您确实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这么说我确是怀了七王的孩子!”我掩不住激动,热泪盈眶拉着清霜的手说道,清霜同样为我高兴。刘庆龙却出声道:“王妃,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告知王爷?”
大抵他心中也认定我是七王的妻子,所以才会那么叫我,我不假思索回道:“这是我和七王的孩子,我自然要把他生下来!”想到七王我有些踟蹰,仔细想过后才说:“刘庆龙,这事暂时不要告诉七王,我怕他知道孩子的事按耐不住会惹急了皇上。”
“王妃言之有理,只是这事迟早是瞒不住的,再过几个月您这肚子便会显出来,到时皇上知道了怕是不会放过您!依我看您还是早作打算!”
刘庆龙提醒着,我也心有所思。如果我不是困在这宫中,如果七王在我身边,此时此刻我应该会欣喜若狂,可如今,我不得不思前顾后,算计好每一步。
刘庆龙见我默然出声安慰道:“王妃,您也不用太过担忧。王爷或许正在想营救您的法子,也许很快就会有眉目。这段时间您好好保养身体,别叫人瞧出端倪便是,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烦劳你了。”我沉闷点点头,既喜又忧抚着我的小腹,这儿正孕育着的是我和七王的孩子,不管如何我都要保护好他。
刘庆龙一笑:“这是我该做的。”
我未再言,而是将手紧贴腹部,用心感受那里正悄然迸发的生命。
“小姐!小姐!”沉默被清芸打断,她再次气喘吁吁拉着沁芳跑进来,沁芳手中还拿着些什么。我不解的看向她和沁芳,清芸这才解释:“小姐……美人,方才我去溜达,见翠风堂卫贵人的贴身宫女鬼鬼祟祟的,您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我出声后,清芸便将沁芳手中的东西拿来交给刘庆龙,接着说:“刘太医,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刘庆龙接手一看,脸色顿时不甚好看,问清芸:“这东西姑娘哪里来的?”
清芸答:“卫贵人的宫女那儿得来的。”说完她又详加解释,“我一路跟着那宫女,见她先是四处望望,等没人才开始挖坑。我对宫里不熟,贸然不敢乱进翠风堂,所以就回来拉着沁芳偷偷摸摸过去挖开来看,竟然是药。”
“药?什么药?”我惊讶出声,好好的药干吗要埋着?倒了也就是了?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刘庆龙这时将药材拿来仔细检查,回答道:“是堕胎药!”
“堕胎药!”暖阁内几乎同时惊讶出声,清霜讶异道:“既然是堕胎药便是有人怀孕,埋药的是卫贵人的贴身宫女,那么就是说卫贵人她…”
清霜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其实不说大家也已经猜到,这冰心宫皇上好些日子没来过,即便是从前颇得圣宠的罗修容也难沾雨露,何况于早已失宠的卫贵人?
任谁也能猜出个大概,我并不想掺和别人的事,因而说道:“这不关咱们的事,今晚不管你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当做没发生过!”
“是!”清芸嘟嘟嘴噤声,沁芳则对我微微一笑,显是对我的做法很赞同。我也对她回以一笑,然后让她将刘庆龙送出去。后宫本来就是是非之地,我已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从那晚后墨连域每晚都会过来看一看我,而我依旧带着帏帽不肯摘下。墨连域没说什么,但安静的坐着要我陪他说话。只是我没想到卫贵人会趁此机会自掘坟墓。
翌日晚上墨连域刚从我这儿出去,便在道上遇见了‘晚步归寝’的卫贵人,月华倾斜、美人醉心,皇帝这一动心就宿在了翠风堂。
事后沁芳对我说,皇上当时本是要去怡心宫庆妃处,谁曾想被卫贵人截了去?
庆妃善妒是六宫均知晓之事,皇帝头一回来我这儿时她让宫人来报说是摔了腿,其实摔没摔着谁不清楚?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小把戏,卫贵人不知死活这么横截下皇上,原想着浑水摸鱼蒙混过关,殊不知会惹急了醋坛子宠妃庆妃娘娘,怕是离遭殃不远了!
沁芳的话果然不假,三日后的晚上斜风细雨敲着纱窗,我辗转反侧难以安枕,想到我的孩子,想到七王,想到吴家满门,就好像一股气憋在胸腔不得而出。
恰此时一股骚动声起,我强打起精神起来问是何事,却被沁芳的话吓了一大跳,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她说刚得到消息,说是翠风堂的卫贵人事情败露,被皇上命人带去了囚罪宫,而后不久便处以棒杀之刑,将腹中孩子活活给打死了!
棒杀对妇人最是残忍,大约我也是有孕之人,更听不得如此残酷之事,便要她仔细道来,究竟皇上为何如此狠心,竟要用这酷刑去对付自己的女人。
沁芳便从头说来,她说卫贵人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卫灵鸢,据说当年初进宫时也曾恩宠并盛,可后来她爹因贪渎被革职流放到柳州。再后来云父死在去柳州的道上,卫贵人伤心不已,人也憔悴了不少,因此失了圣心,此后宫墙新人辈出,皇帝自然而然将她抛诸脑后,哪里还会记得她?
那晚皇帝宿在翠风堂,庆妃久等皇上不来便动了怒气。不出三天便带着宫人闯到翠风堂搜查,说是自己丢了东西,并且有人看见是卫贵人宫里的人拿了。
被庆妃乱倒一通卫贵人宫中已不成样子,气得她险些晕过去。
主位和妃娘娘虽不愿与庆妃多事,可她毕竟是一宫主位,庆妃横冲直撞入冰心宫的事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和妃两端劝着,见卫贵人气色不好便要身边宫女去请太医,谁知卫贵人一听连忙慌张拦着不要。庆妃见此生疑,立即强行请来太医为其诊脉,这丑行便一下子揭发了出来。
宫里的女人从来不会善良,像庆妃这样的更加不会手软,既已知道卫灵鸢的丑事,定不会轻易放过,因而急忙找来了皇帝。
彼时翠风堂内皇帝阴沉着脸坐着,卫贵人瑟缩不语跪在地上。
“说!哪个的?”皇帝起身捏着卫贵人的下颚,居高临下道:“贱人,你说呀?肚子里的孽障是谁的?”
皇帝手上青筋爆裂,黑沉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似乎要将卫贵人的下巴捏碎。
卫贵人依然不说话,皇帝怒火中烧,对内侍大总管侯海贵道:“侯海贵!把翠风堂的奴仆统统带去暴室,朕给你一个时辰,问不出东西来你就别来见朕了!”
“是!”侯海贵是内监总管,跟随皇帝身边服侍多年,深知皇帝已经龙颜大怒,火速将一干人等押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回报。
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破口大骂,当即让侯海贵把卫贵人带去囚罪宫,见此和妃再不敢出声半句,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她若再开口便是自找没趣。
庆妃则得意洋洋翘起嘴角,以为终于出了口恶气,没成想却被皇帝一番训斥。皇帝按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出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吐出去半个字!对外便说卫贵人暴病身亡。”
“臣妾遵旨。”庆妃、和妃异口同声道出,皇帝赫然摆驾,留下和妃、庆妃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