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我一言,沁芳有些犯难,看看清芸,又看看清霞与清霜,好一顿犹豫后方才说道:“她们说刘太医听说娘娘您身体有恙,想来替您把把脉。”
“用不着,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不缺他刘庆龙一个。沁芳,你让她们走吧,我不会见她们,更不会见刘庆龙。”睹物思人更是伤心处,何必呢?
“可是……”
“不必多想,去吧,就说我已经不需要她们保护了,要她们好自为之,勿要再来扰我。”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如今我已连着苦苦等他一个多月,仍却不见他现身,我还有什么好期盼的?当不得就此终结、两不相欠,各自为安。
“小姐,刘庆龙也是一番好意,您就让他进来瞧瞧,毕竟他……”沁芳转身时清芸蓦然出声,清霞跟着也道:“是啊,毕竟他医术不错,又一直照料您的身子骨,小姐,难为他有这份心,您好歹见见他吧!”
“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们都还啰嗦什么?”如今刘庆龙也成了我心中一根刺,只要看见他、听见他的名字就会令我想起那个人,还见他做什么?
见我恼怒大家方才作罢,悄声慢慢退了出去,唯有清霜没有离开,却也不肯说一句话,只是默默陪着我。
我亦缄默,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头。
这孩子是个意外,但即使是意外我也不会怠慢了他,只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吴凝毓的孩子,是我吴凝毓生命的延续。
不多时,殿外零星有脚步声传来,隔着寂静的寒夜,脚步声更显凝重,时而伴着三两声咳嗽,而后方听帘外的沁芳唤道:“娘娘,这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
“听说这儿出了事,放心不下,特来瞧瞧。”
那是知秋孱弱的声音,隔着帘帷丝丝飘入耳中,令人异常难受。
她如今已有三个多月身孕,且身子一直不见好,自打那次为庆妃求情之后就再没出过宫,说是老毛病又犯了,少不得要多将养休息。
偏生我这一个多月难熬的紧,从未去探望过,没曾想我一出事她就又来了。
我让清霜扶我起身时知秋已经挑帘进来,身边除了栀子还有红玉跟着,见着我忙道:“好生躺着,别冻着。”
“郑姐姐!”许是近日的凌辱,又或是七王的销声匿迹,独处深宫多日,见着知秋那刻我再也忍不住,积蓄多时的眼泪就那么冲了出来。
知秋加快步伐,到床沿时旋即拉住我的手,将我搂进怀中无声安慰。我亦不再掩饰,呜呜咽咽好一会儿才收住声,擦干眼泪对她说道:“对不起,郑姐姐,我、我不该在你面前哭的,你近来身子不好,我……”
多日不见,她又见消瘦了,只是小腹处已经微微隆起,略微显怀了。
可她脸色极差,比之前更是不如,估摸着是怀孕的缘故,故而我止了哭声,颇为愧疚的对着她。
“我那是老毛病,没事的。”她轻描淡写说道,而后抓起我的手腕,将她冰凉的玉手搭在上头开始为我把脉,且说道:“不是刘庆龙替你看诊,我不放心,因而过来瞧瞧。”
“姐姐……”
我哽咽在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号完脉,知秋将我的手塞进被中,拢了拢被子对我道:“没事了,这几天好生躺着,别下地,也别受凉,更不能受刺激。”说完,又对沁芳、清霜慎重交代:“你们几个这些天当差可要千万小心,明白吗?”
沁芳、清霜一一福身,道:“奴婢知道,请娘娘放心。”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红玉冷声打断知秋,再挨着她在我跟前坐下,仔细瞅了我两眼,似有怜惜之意,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会笨成这样。”
“红玉……”
知秋旨在打断她,红玉却不予理会,继续说道:“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能疼惜自己。吴凝毓,不管因为什么,不管是何原因,身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指望别人会在乎。”
“红玉……”
“你别打断我!你也一样,从来都不省心,更不知道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每到这个时候就要大病一场,何苦来呢?要我说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红玉语气不好,看似在责怪知秋,实则却是为她挂心。知秋并不回她,移目瞟了一眼殿外漆黑的暗夜,一腔浊气皆随着长呼声出来。
红玉却也不再说她,转向我道:“吴凝毓,知秋我是没法子了,她性子柔弱,家世也普通,有些事实在没办法。可你不同,你是吴国公府的二小姐,前侍郎吴耀祖吴大人的掌上明珠,身世地位妃常人可比,璃城上下没有人能轻易撼动你!”
“吴凝毓,打我见你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不一样,可别叫我看扁了。人家巴望着整死你,你不会就这么傻了吧唧中人家的圈套吧?”
我定定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话,原来、原来非但知秋,红玉她、她也知道我、我和七王……
见我一脸惊讶瞪着她,红玉有些不悦,哼道:“我想你明白我说什么吧?吴凝毓,沈宁心虽然住在怡心宫,但早已投靠叶晓柔那贱人。我若是你,就一定不会让她阴谋得逞。”
“非但如此,我还会打起精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某个她意想不到的日子里将她的心给捣个稀巴烂,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她是个厉害人物,更是个率性人,我一直晓得,却不想会如此直率,直接到令沁芳与清霜惊恐咋舌的地步。
她却像个无事人,拍拍清霜的手,又瞥瞥沁芳,“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颜红玉是谁。至于你们主子和祁王那点子破事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别藏着掖着了。沈宁心已经出击,又出了今日这样的事,你们往后当差可千万仔细,别再弄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得要了你主子的命。”
“多谢娘娘提醒。”沁芳、清霜相视一眼,而后双双向红玉行礼。
“不需要,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死。”说完红玉又对我道:“沈宁心善于诛心,并不好对付,不过也不必害怕,对付一个善于诛心之人最好的方法是反诛其心,吴凝毓,你应该懂吧?”
我并未着急回答她,而是一遍遍过滤着她的话。
彼时知秋也轻拍了拍我,低声道:“吴凝毓,七弟是个重诺之人,他不会朝秦暮楚,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天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敢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他不会负你,更不会伤害你。”
知秋气息不稳,说两句话就要咳上一会儿,咳完又道:“弘儿百日宴那天的事红玉都告诉我了,抱歉、我、我……咳咳咳……”
“郑姐姐……”
“我没事,吴凝毓,我的话你听见了吗?不要再…咳…再消沉下去,也不要再……”
见知秋咳得不轻,红玉便扶住她,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吴凝毓,我们连夜赶来不是怕你熬不过今晚,而是怕今晚之后会有更多阴谋等着你。话已至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知秋该休息了,我这就送她回去。”
我未多言,点头以示意,再命沁芳、清霜好生相送。
寂静归定,我这心却静不下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诛其心?
沈宁心?
我要怎样才能反诛其心?
她爱七王,比我不如的是还根本未曾得到过七王,所以她嫉妒我,所以她恨我,恨不得立马弄死我,恨不得我从此在世上消失,恨不得将我彻底抹去。
我怎能如了她的愿?又怎会如了她的愿?
沈宁心,是你先惹我的,可别怪我狠!
辗转半晚,我终于定下心来,满脑子飞闪的再不是对七王的怨念,而是回击,是报复。
听清霜说玄宇姐妹还在外头守着,我便下令传她二人进来,算是让她们重新回到瑶光宫,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无论如何,她们是七王安排给我的人,这一点沈宁心应该清楚才是。之前我疏离刘庆龙、遣走姐妹二人,只怕沈宁心躲在暗处好一顿得意了吧?
而今姐妹俩重新回归,她是不是应该很失望?又或者气得暴跳如雷?
别慌,沈宁心,后面还有很多惊喜等着你。我吴凝毓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你既然执意向我下手,就别指望我会心生仁念,放过你这贱人!
由于连日的抑郁与昨晚的大伤,我翌日睡到午后方才醒转,殿内不见沁芳她们的身影,煞是寂静,许是怕搅扰我休息吧。
我掀开被褥起身,四周望了望,听见殿外有人低声说话,便挪步往殿外走去。远远地便听见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坐在殿廊上闲话,一个小宫女说道:“哎,这宫里冷清久了,终于有件热闹事了。”
另一个说道:“是啊,二公主出嫁,三公主选驸马,可不是热闹事。”
“人家热闹人家的,跟咱们有什么相干?”小太监哼哧一声,随后叹气道:“咱们娘娘还病着,姑姑交代不能吵着,也不晓得好了没有。”
“我也想知道,可娘娘殿内只有姑姑、清芸姐姐、清霞姐姐和清霜姐姐可以随意出入。咱们担心又有什么用,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少让娘娘挂心才是。”
“灵风出嫁?碧瑶选驸马,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