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吴家的女儿，我们自小就被授琴棋书画，虽称不上才艺双绝，却也不至于会在人前丢脸。
且凝意性格沉静、认真执着，各方造诣早已超越我与长姐，因而南宫晴雪霎然提议时我们姐妹所忧者并非是凝意会在人前丢人，而是怕、怕……
今时不同往日，满殿坐着的不仅仅是东璃君臣，还兼有夜枭与萧氏兄弟，他们此行目的是凝意，我怎还能让凝意一个人大出风头？惹来双方对凝意更加坚定的决心？
于是起身上前，在凝意身侧站定，毕恭毕敬对上座的帝后道：“一个人起舞多没意思，皇上，臣妾也有个提议，不知皇上是否愿意一听？”
“凝儿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墨连域双目闪动，像是饶有兴趣的样子。
皇后却将脸沉了下来，哼声说道：“敏妃，你身怀有孕，该好生将养才是。”
好生将养？哼，她会这么好心，竟会关心我的身体？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斜眼睇了她一眼，勾唇暗笑道，我这位皇后姑姑是怕我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也是，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一生坏事做绝，得罪了多少人哪怕连她自己也数不清，还不得步步谨小慎微，生怕弄出一个不好来！
“谢姑姑关怀。”
我脸皮微动，冷冷一笑而过，再对墨连域道：“难得静妃姐姐如此有雅兴，肯为大家助兴，实在是件幸事。今夜恰逢北晋、南湘两国贵宾在席，不如索性多叫上几个姐妹一同助兴，皇上以为如何？”
“不错，可以考虑。”
“好，皇上既然同意，臣妾也就斗胆了。”言毕我对知秋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见我眼色行事。
知秋倒是心领神会，对我微微顿首以示回应。
我道：“皇上，既然静妃姐姐指名要小妹凝意献舞，小妹凝意也已答应，那么臣妾也就不好再做推辞。只是我与凝意从小跟在长姐身边，乐艺启蒙皆是姐姐所领，难得今儿有缘，又逢外邦贵客来临，不如就由我们姐妹三合力献上一支舞，可好？”
我这一言才出，四座已经惊讶一片，七王更是惊愕，兀地搁下酒杯，双眼突突地在瞪着我，似乎在向我发问：凝毓，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的身子骨不想要了吗？
我不敢去看他满是殇然的眼眸，匆匆一瞥后立即撤了回来，却在余光中瞥见了沈宁心那对怨毒的目光。
沈宁心、沈宁心…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你欠我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加倍讨还的，现如今我还有别的事忙活，暂且放过你。
“敏妃妹妹你这主意倒是好，只是……”
宁妃插了一句，迟疑片刻后说道：“只是你这身子……妹妹，您还是别了，才刚好些，切莫再给伤着了。”
“多谢宁妃姐姐关心。不过没关系，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事的。”
“可是……”
“姐姐放心吧，难得今儿这么高兴，少不得要多动动。”这时候知秋也已起身，向我这边走了过来，且说道：“皇上，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臣妾也来凑个热闹，可好？”
“不行，不行。”知秋话才刚说完，墨连域已经走到知秋身边，好生将她扶着，“你这身子怎么还经得起折腾，快，回去坐着。”
墨连域从不掩饰对知秋的恩宠，从前在庆妃面前不会掩饰，如今在旁的妃妾面前也不会加以掩饰。
他这一番暖心的话语霎时间激起了阖宫妃嫔的嫉妒之火，有的不言，有的暗妒，更有甚者…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叶晓柔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沈约更是哀怨嫉恨交加，妖娆的脸上霎时间扭曲的厉害，只是不敢发作罢了。
“皇上，您先别急，听臣妾把话说完。”知秋拦下墨连域，对他说道：“臣妾身子孱弱，这点臣妾再清楚不过，所以不会不知高低，伤了孩子。皇上，臣妾方才起兴，只是想为敏妃妹妹她们吹奏一曲助兴而已。”
见此，墨连域没再多说，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多谢姐姐！姐姐的箫声是京城一绝，有姐姐助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我感激的看了知秋一眼，继而说道：“近日多事，咱们姐妹几个多时不聚，既然郑姐姐都要来助兴，怎好把秦姐姐、红玉和公孙妹妹、水妹妹给舍下？”
我这么一说，公孙旸立即起身：“臣妾学艺不精，侥幸能弹两手曲子，愿意为各位姐姐一试。”
公孙妹妹自请抚琴，秦姐姐微微一福身后也道：“臣妾旁的不精，唯有埙是自小熟悉的，就凑合吹奏一曲吧。”
秦姐姐既这么说，水浅忆也便道：“我不会吹箫，不会吹埙，琴也弹得不好，至于跳舞更是没多少天分，唯独丹青还算过得去，不如就和着舞曲音律作画一幅，可好？”
“有意思，朕还真是期待，准了！”
见皇帝已经上套，我便趁热打铁，瞥了一眼红玉，道：“皇上，红玉寻常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倒是喜欢多动动手脚，不如待会儿让她与静妃姐姐一同切磋可好？”
旁的人什么手段我不清楚，红玉有多少底子我还是知道的，若是真刀实枪，南宫晴雪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且南宫晴雪身上带着伤，即便红玉手下留情，不和她过分计较，也免不了要牵动伤口，让她没好果子吃。如此，也算是略微解了我前翻的恨，略微解了我对孙柱子的愧疚。
更何况……我不动声色瞥了南宫晴雪一眼，微微勾起嘴角盘算着心中的计划：南宫晴雪，你想杀我是吧？想拿我制造混乱是吧？想用我一命来实现你报复墨连域报复天下的怨念是吧？
想得美！害死了孙柱子，惹上了我吴凝毓，往后你南宫晴雪也就别想好日子过了，打今日起，我吴凝毓会不时‘问候问候’你的，就像待会儿……
红玉是个不喜多言之人，对于我的提议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倒是南宫晴雪脸色不佳，正要开口却被我堵了回去：“静妃姐姐，怎么？你莫不是要打退堂鼓吧？我与郑姐姐这光景都愿意一试，姐姐你怎么能……”
“敏妃说的哪里话，你们既然都有这雅兴，我当然不会。”
“那就好！”我假意笑道，向她走近了两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静妃姐姐，这回可别想着拿那些该死的鬼话吓唬谁，皇上跟前，大家伙可都看着呢？若是不小心瞧出来你身上不利索，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孙柱子是死在知秋的宫门前，皇上比谁都会更加在意的，你说是吧？”
她哼了一声，斜睨我道：“不用你提醒，敏妃妹妹，你还是好好为你自己操心吧，为了给我摆这么一盘局连孩子也不顾了，当心着点，别回头弄个小产可就不好了！”
“我自会小心，不劳静妃姐姐你挂心。”与静妃斗完嘴皮子，我便俯首对身边的清芸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清芸会意，唇边泛起冷笑，应下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保管有她受的。”
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这便上前对皇帝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多谢皇上。”我微微福身，捻笑道：“臣妾久不动身手，少不得生疏了，一会子若是跳得不好，恳请皇上勿要责怪。”
“你有孕在身，能有此心已属不易。待会儿仔细些，能跳下去再好不过，若是体力不支也别硬撑着，别累着自己。”墨连域言语很是柔和，瞧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但我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对这些虚伪的假意言语再无反应，不过虚与应付，一笑置之罢了。
“臣妾知道。不过若是臣妾姐妹舞的不错，不知皇上肯否不吝赐予臣妾一个恩赏？”
墨连域有所思量，一会儿后方才问：“凝儿想要什么？”
我也不多忸怩，从袖中掏出一方罗帕递给沁芳，让她将将之呈递给墨连域。
墨连域接过罗帕，余光瞥过一眼便立即将罗帕合了起来，问道：“难得凝儿你肯主动向朕邀赏，准了，不过前提得是大家伙觉得好。这样，你们且先准备去吧，若是待会儿夜太子、二位萧皇子都觉得舞的甚好，朕便准许给予赏赐！”
我不知墨连域是否看清了我罗帕上所写的字迹，但他不是个莽撞人，倘或真没看清就应下，不怕我给他挖陷阱吗？
但若是看清了还答应，那皇后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答应皇后要把凝意……
管不了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事，真没有心思思虑旁的。唯一所想便是如何舞好这一支舞，至于后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吴凝毓气不绝，命不休，我就绝不容许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容许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所在乎的人被人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