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空旷的大殿,里面的摆设显得格外简单,摇曳的烛火给这片宽阔的大殿添上一分别样的安寂。
一个女子坐在大殿一侧,身上穿着金玉色绸缎纱裙,里面是一件乳白色宽袖衣裙,脚下是一双锦绣白云图案长袜,头上簪着青绿色鱼纹凤尖秀簪,轻降的唇彩,微红的眼角,让这位妙龄佳人更加令人意欲怜惜,只是那带泪的眼角却又让人心碎。
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而那声音就来自大殿另一侧一个蹲在地上的人,那人盯着脚前面的钱币,失声苦恼地说道:“怎么会又是变卦?难道是我哪里没有算到?所有地事都按着我预计地那样发生,难道事将军府又派了人来?不会,如果要是有人再来的话,仇老不会不提前知会一声,毕竟现在我是为他做事。只是现在再做准备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毕竟不可能什么都算到,罢了罢了,也许是天意吧。”
解良想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像是一个因为闹了灾荒愁着没有收成的农夫,他站起身来拉了下自己的衣襟,对着身后一直盯着他看得女子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一会就会放你回去,哎,只是这以后我就是你的仇人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来报仇,安心地活下去。你是个好姑娘,会有个好人家,不像我手下那帮弟兄,都是些苦命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只是,这刀已经举起,不杀了别人,只有自己去死。哎,应该快到了。”
那端庄地坐在大殿另一侧地女子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向着殿外一步步走去。
……
一处甬道之中,曲名拿着长刀正和一群匪寇对着眼前那伙手艺人战斗。
双方悬殊太大,随着匪寇的一步步逼近,越来越多的手艺人尸首分离,倒地不起。曲名兴奋地拿着手中的刀像是切菜一样将身前的手艺人拦腰斩断,身旁的那些匪寇也不甘示弱,手中挥刀的动作又快上了几分。
手艺人从原来足有五十多人的队伍,被匪寇以极小的代价屠杀得还剩不到十人。其中一个手艺人看到越逼越近得匪寇,丢下手中得战刀,跪在地上连连哀求。
“请问是黑云山二当家,家父……家父顾先羽跟黑云山有旧,请让我见一见二当家。”
围在那人身边的匪寇拿捏不准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于是将他制住,用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向着曲名喊道:“二当家,这儿有人说认识你,他父亲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姓顾,叫咸鱼……”
听着这话身旁那些人都哄笑起来,只有那些已经投降了跪倒在地的手艺人笑不出声来。曲名听见这话,朝着那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命令道:“将那些身上有血的人剁去双手,再将头砍下来。”
听完曲名的这句话,跪在地上求饶的那些人连忙哀求,只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锋刀。战斗到现在,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少的血迹,那里能够免于一死?
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嚎声,那人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死捏在别人手中是一种什么滋味。
“喂,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什么?我可没有多少时间,一次没有说清楚就跟他们一样。”
那人瞥见一旁横七竖八散落一地的残肢,紧忙强行按住心中的恐惧尽量有条理地说道:“二当家,我父亲叫……顾先羽,他在他离世地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如果要是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黑云山当家的,二当家,求求你放了我。”
那人低着头想要磕头求饶,只是他的双肩被人架着身子根本动弹不了。曲名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用凝重地口气说道:“你说你家老爷子叫顾先羽?你可是丽城那里的人?”
“是,是,没错,我就是从丽城那里逃出来的,家父在一年前就死了,而丽城也在几天前被毁了,所以我才来到了黑云山,想……”
曲名止住了那人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伸出手将那人扶了起来,拍去他肩上的灰尘,说道:“嗯,确实跟顾老头有几分相似,只是我看你着身上不沾血,手中的刀也是银亮如初,倒也没有伤到自家兄弟,既然你找到了这儿,那日后你就跟着我吧,走,现在我们准备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
那人被曲名一阵亲和的动作给弄得舒心不少,只是问出这句话又暗暗担心起来。只是身前的曲名并不在意,毫无顾忌地说道:“没错,在这三百剿灭我们的人恐怕现在能够回去的不足二十人,只是大哥说了,不久可能会有一场屠寨的军队前来,所以让我们现在就离开,分散到各个地方,等风声过去之后再另辟一个黑山。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那人看着扭过头来看着自己人曲名恭声说道:“二当家的,先父给我取名顾虎,只是周围的的人都叫我铁豹子。”
曲名点了点头,摆手说道:“好名字,霸气。以后你也不用叫我二当家,你既然是顾老头的血脉,看你年纪也跟我相仿,还是叫我二哥吧,这日后也别见怪,将这儿当作自己家里就行。”
众人朝着前面不断地赶去。
而那人正是铁豹子,他从逃出城来之后就见势不妙逃到了一旁并没有跟着马车,幸好那巨人朝着马车追去,逃到远处缩在一个隐秘地地方,直到天亮破晓之后他才敢出来,因为当时都忙于逃命太混乱跑在一起的人早就分散,铁豹子趁着天亮谨慎地赶往最近地城池,经过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到了风沙村,原本想要前去拜山,只是看那几日的情形,恐怕他还没登山就被乱箭射死。
但是他又怕这伙匪寇被打散,那么云滇之大他又能到哪里去找?好在他最后还是赌对了,幸而他跟着上了黑云山,并且再刚才打斗的时候一直逃命没有杀一个人,否则这之后他怕是几年内都找不到黑云山的众人。
望着在前面走着的曲名,铁豹子沉默地跟了上去。
……
“站住,别再往前面走,要是再往前走几步,我们就杀了他们。”
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长刀,赵弦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只见他们分作三处,每人身边都有两三个人质。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赵弦的速度他们根本躲不了,所以他也没想过要躲,他们分散三处为的就是如果赵弦就下一处,那么另一处的人就一定会被杀死。
望见赵弦皱着眉头并不回话,那人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强压住心中的畏惧,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你要是在这里呆上一会,不,一刻钟的世间,我们就放了他们。到时候我们三人一定……”
只是这人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锋利的剑就划过那人的喉咙,赵弦没有停留,在邻近的那名匪寇还没有挥下刀来时,又转瞬将那人杀死。连续杀死两人的赵弦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望见那最后的匪寇马上要将刀向一个小女孩斩下,将剑飞刺过去,把刀挡开。
只是那匪寇见一击未中,有提起刀来,准备再次砍下去。赵弦甩剑的那一刻,便朝着那人冲去,可惜距离太远,赵弦将怀中的匕首拔出,挡在小女孩身前。但那匕首太短,匪寇顺着匕首滑下去,一刀斩在赵弦的左胸前。
赵弦趁着这一瞬,使出全身力气,用匕首钉在那人额头上,巨大的冲力将那人硬生生推到了后面的洞壁上。赵弦望见那人已经死去,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转过身望向那小女孩温声劝慰道:“小姑娘,没事了,坏人已经死了。”
那小女孩擦着泪,用拳头狠狠地锤一一下赵弦地胸口,用尖锐嚎啕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个坏人,为什么不先救我父亲,他现在死了,都是你,都怪你。你还我父亲,你还我父亲……”
赵弦原本赶过来就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伤势,刚才斩下的那一刀更是让他胸前被流出的鲜血给浸湿,小女孩那一拳正好锤在他的伤口上,这一击,硬是让他喉中含血,朝着一边咳出来一口血来。
吃痛不已的赵弦没有说话,而是将另外的五人招来,让他们带着这个小女孩逃出去。那五人听着小女孩的话面色极为难看,不过还是畏于赵弦的凶威,承认将她带出去。赵弦望着这六人向着来时的方向赶忙逃出去,看见小女孩临走前那怨恨的眼神,想起她站在身旁时说的话。又朝着地上吐出一口淤血,赵弦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昨天他让那店家准备的救命的药,因为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所以赵弦为了安全起见,准备了对修士也有用的疗伤药。
将药吞服下,赵弦盘膝坐在一旁,熟练运起月字诀,心中却在不停地想着刚才小女孩的事。
“如果要是自己选择先救下小女孩这一边,那么她还会这样嘛?”
赵弦为她挡住了一刀,但是他却恨赵弦为什么没有选择先救她们。佛说众生平等,可是在真正的危险来时首先考虑的一定是自己。以关系的亲近来定情爱的疏薄,如果要是朋友跟人打架,那么自己一定是先考虑朋友有没有受伤。小女孩正是这样,赵弦没有怪她,他只是选择了他认为对的决定,他没有必要对所有人负责,如果恨他能让那个小女孩心里好受一点,但是,赵弦转念想到她好不好受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如果当时自己救了她,也许她会记得有这样一个恩人,那么他就救不了别人,别人也一定会心生怨恨,或许只是不将怨恨像小孩子一样表露出来。赵弦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因为他自己的事情都够他恼了,能救一个就救一个,赵弦早就在小城里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适合自己的道理:“自己的事是自己的,别人的事是别人的,首先将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再才量力而行地去帮别人的事。”
赵弦长出一口气,嘴角轻笑道:“浮萍随水任它去,一心不染半分埃。”
说完,哼着小曲朝着原先想去的地方赶去,至于他现在为什么这么张扬,因为他现在想再练练自己的剑法。
不过整个山洞好像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赵弦顺着山洞朝着心中所想的那个方向走去。
……
那处大殿之上。
解良望着眼前去那个人,带着真切的笑意说道:“向帮主,解良这厮有礼了。”
向顾城刚才一路追着匪寇,虽然路上与匪寇激战一会,但是还是追到了这里,尽管他知道里面藏着陷阱,不过还是选择跟了进来。望着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向顾城没有生气,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解良身后的那个女子身上,低声呼道:“羽儿。”
那女子像是也感受到了向顾城的气息,抬起头一直低着的头,口中发不出声音,只是露出泪容向着向顾城不断地摇头。
解良没有打扰父女两人地再会,而是等他们二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之后,对着向顾城说道:“向帮主,我早就听过您再云滇之地的威名,我也一直很敬仰您,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向帮主果真是情义中人。不过向帮主还请放心,令女在我们黑云山并未受到太大的打扰,我每日都安排几个丫鬟伺候她,不过令女的性子确实火爆,不过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这些本就是我们该受的。只是,向帮主毕竟曾经是我的前辈,与黑云山也有些渊源,所以您也应当知道这一次您到这儿来的结局。”
向顾城没有回话,望着自己女儿那梨花带雨的美艳面容,沉默了一会,带着追忆地说道:“曾经云滇之地江湖中地人都会恭敬地叫我一声‘向帮主’,只是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叫我向帮主,而是改口叫我向镖头。二十多年前,我和我兄弟二人因为意见不合,我带着一些人投靠了帝国,而他却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这黑云山。后来,我也多次劝过他,只是我这二弟也是一个苦命人,我知道他恨帝国的军人,那种恨不死是不会罢休的。不过,在他在世时,还是认我这个大哥,后来黑云山换了四任寨主,前三个没有做出什么成就,都是仗着老二的基业干一些打家劫舍占路取财的事。只有你,解良,当上黑云山寨主只有四年,先是肃清了黑云山的内乱,然后不断地打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黑云山的势力扩大了十倍不止。我曾经也向将军举荐过你,只是你并未答复,解良,我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
向顾城不提自己女儿的事,反而扯到了解良身上,解良对此非但不意外,反而沉着地沉默了一会,说道:“向帮主,我知道您对黑云山暗中的帮主,我也很感激,要不是您,恐怕黑云山即使是有我一手操持,也需要最少十年的时间才能做到现在这样。我记得您去年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你的这个宝贝女儿也是在你被招安之后才有的,所以我一直都将令女当作黑云山的贵宾来对待。只是您也许不知道我这人,我知道你们曾经查过我的过去,甚至对于上几辈人的事比我还清楚,只是您如果要是问我为什么,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您是二十年前一手拿云一脚踏滇的云滇地下第一大哥向顾城向帮主,只是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听起来也腻了,我知道现在打那个镇南将军见到您也会让您三分,您现在您在他打点将军府外上下的事,外人也许并不知道,但是您的所做所行,凡是能知道我都知道,他们也许只是认为您和将军府有一些关系,但是我知道即使现在将军府的那位见到你也会叫你一声向大哥。只是我想比您站到更高的位置,也许我接受了您的好意过个二十年您老了,我也能到那个位置,只是那样我就永远无法超越你的位置,我为的只有一个事情,那就是超越您,成为另一个传说,一个属于我解良的传说。”
大殿随着解良最后一句话的回音散去陷入了沉默之中,女子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两人,只觉得自己在过去的那段日子对于自己的父亲所了解的还是太少。
向顾城沉默着,望着站在高台之上的那个叫解良的人,悠悠说道:“我觉得,你好像一个人,那个人也许曾经也怀着跟你一样的想法,我想你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
望着解良皱着眉头,知道他已经猜到,带着笑意地说道:“解良,名字是真的好听,你和我那二弟很像。”向顾城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初二弟之所以没有跟我一起被招安,除了那个女人的缘故恐怕还跟这个原因有关。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在大树旁边的小树是吸收不到足够的阳光的,当年他一个人带着原来的那些兄弟建立黑云寨,想要再创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传奇,只是他那人太重兄弟义气,被另一伙马贼抓住了机会给用计逼死。只可惜当时我被派了出去,没有在云滇之地,后来虽然我将那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杀绝,只是我那二弟再也不能回来。我那二弟平生结交不少好汉豪杰,只是英雄薄命,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先一步离开人世,好在黑云山有我和他的那些好友的照顾,也算在这云滇有了一席之地,只是逝者皆已以,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解良,你知道我为何要跟你将这些,因为我也很欣慰云滇之地能够再出一个解先生。”
解良听着向顾城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他过去的回忆,不觉在心中微微一叹,竟是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慨,向着向顾城说道:“您就是我生命里的那一座山,你挡住了想要前行一步的路,我其实也不想这么早就让您离去,我还想看看你在有生之年能够到多高的位置,只是现在确实最好的机会,所以……”
向顾城摆了下手,欣慰地说道:“我是属于过去的,即使有成就也是有限的,但是你不同,解良,我相信你一定会走到更高的位置,能不能让老夫再跟小女说说话。”
解良向着向顾城拜了一拜,默然地点了下头。
向顾城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前移动一步,用一种慈爱地声音对着远处已经泪如雨下的女子说道:“羽儿,你父亲我前半生杀人无数,后来被帝国招安当了二十年的差,我在而立之年有了你,后来就是你妹妹,我一直很宠着你两,不过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做姐姐的要多让着点妹妹,还有你妹妹身子弱多带着他往宋家丫头那儿走动,以后遇着什么困难你也可以去找你宋姨,她会帮着你们。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还是你两的母亲,这死后将我两葬在一起就行。好了,记住父亲的最后一句话:绝对不要想着找解先生报仇。”
说完这些,向着解良抱了一拳。解良望见,连忙俯下身子恭敬地拜了一拜,惋惜地说道:“向帮主,您请放心,只要我解某还在这人世一天就决计不让二位小姐受到一丝伤害。”
向顾城朝着解良点了点头,望着那昏暗的山洞顶端怅然地说道:“我向某平生纵横云滇三十载,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是时候还账了。”
说着,运起自己体内的元气朝着自己的胸口拍去,截断自己的筋脉,英挺地站在原地,吐出几口污血,一丝明艳的鲜血顺着嘴角滴在他那乳白色锦绣花纹的胸襟上。身上的气息竟是一点点地衰弱了下去,渐渐的呼吸越来愈弱,但是即便如此,他的身子也没有倒下,像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
解良望着那不倒的身躯,恭下身子朝着他深深的三拜,良久站起身来,瞧见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子,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突然凝眉转过头去望向大殿之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