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暗,月光很寒,夜月下的风沙村更显寂静。
向顾城在风沙村门口看到带着伤势归来的冯路侯,没有说话,因为他望见解良在看到冯路侯他们的时候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冯路侯也没有多问,因为他看到解良的时候想到茶馆里的那个人,又或者想起解良对自己兄弟的那份感情,他默不作声地领着暗书侍卫走在队伍最后面。
刚才那个元方生太强,强到他一个人就可以杀光这里地所有人,虽然如果那样做他也可能会虚弱到临死的地步,但是如果只能这样做的话,那么他是不会皱眉退让,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皱眉,因为他只知道杀死主人给他指定的那个人。
冯路侯心中明白如果没有刚才那次符阵的引爆,那么今天能够离开这里的人不多,但是其中绝对不包括解良和向顾城,一开始之所以没有杀死这两人,完全是因为他不想杀,他想让冯路侯激起他的凶性,然后泯灭他的人性,这样才能不顾自己准则地杀死解良两人。
但是,包括冯路侯在内都没有想到一直看起来文弱只会沏茶端水的小六子居然会是一个符师,更没有想到这座茶馆下居然有着一座符阵。因为没想到,所以很意外,所以效果很大,因此今夜过后,这一队人能够活下来的不止有那么几个人,而是很多人。
向顾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骁骑营士兵传达了命令,他们无声无息地分散进风沙村里,他们要去做最后的检查工作,他们要去试探这里还有没有敌人。
解良来到茶馆外,只是现在已经快要烧尽的茶馆只剩下几处灼人的烈焰还在燃烧,他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以头抢地。他很平静,只是脸色不好看,像是一年的收成被一把大火烧尽后看着粮食灰烬的老农,确实是老农,原本只有中年的他,原本只又几缕白丝的他蹲了下来,似乎在这一瞬间他就苍老了十多岁,似乎一瞬间他身子就佝偻了很多。
曲名一个大男人,一个粗面壮汉,此刻却强忍住眼角的泪花,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但是眼泪却在粗糙的脸颊上肆意地流下。
向顾城屏退了其他人,就他和解良两个,他蹲在解良旁边,没有说话,他也像解良一样,平静。
过了一会,解良突然开口,只是这声音有些喑哑,他仰头望着天说道:“其实风沙村夜里的时候挺美,那一次我从黑云山下来来到这间茶馆,当时我和小六子看着夜色坐在房顶,喝着香茶,说着以后给他建一座怎样怎样的竹屋,他说了竹屋前后一定要有竹林,然后要有茶叶。”
顿了一下,低下头,用手捡起地上落下的碎木,继续说道:“其实,上一次黑云山被毁,我还是很在意的,但是他比我还在意,所以我只能装作不在意。有时候想想我这一辈子都像是走在夜里,看着月亮越来越圆,却不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去。想想真是感到不值,为什么那些苦命人最后都会先死,但是那群骄奢淫逸的世家子弟却能长命百岁。其实这些我都看开了,只是有时候想想确实有一点不值。”
向顾城没有说话,但是还是点了下头。他知道现在解良需要的不是安慰,因为向他们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或者说安慰的话会显得多余。因为安慰没有用,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向顾城只是想让他把一些话说出来,然后蹲在他身旁把话听完,告诉他还是有人在他身旁。
“当初小六子见到我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泡茶的,他这一辈子就喜欢两件事情,读书和喝茶。我给了他这一切,但是最后也让他丧命,不知道最后他有没有恨我。向先生,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我想到将军府去,不过还有加上一个条件。毕竟这小六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在我面前,你说是吧?”
解良很愤怒,但是他没有发怒。他很悲伤,但是最后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只说了这几段话,只是说了一句‘毕竟这小六子不能白白死在我面前’。向顾城知道解良的心思,或者说现在解良只有那一个心思,那就是复仇。
向顾城听过后,压低声音有些粗重的口气说道:“其实,那个人挺难杀。”
解良将手中握着的茶楼木屑松开,带着嘲弄地口气说道:“不过还是能够杀。再说我都已经说过杀了我兄弟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没有立即回话,向顾城缓了一会才说道:“但是将军府不可能这样做,你必须要知道。”
望着已经燃成黑炭的茶馆,解良说道:“我对将军府提的要求,我会做事来偿还,而且不会危及将军府本身,因为我知道那个人挺难杀。”
两人站起身来,从后面走来一个骁骑营的士兵,对着向顾城凝声说道:“启禀向总管,整座风沙村没有一个活人,都被灭口了。”
向顾城点了下头,转过头对解良说道:“你不将他的尸体捞出来下葬?”
解良洒脱一笑,只是这笑容里面多少带着一点苦涩,回头望着茶馆的灰烬,说道:“也许让他长眠在这里也是一件好事,跟他的茶叶茶杯茶楼埋在一起,跟他一辈子的心愿在一起,也许他会很高兴……也说不一定。我会命人在这里修上一座墓,这里离黑云山不远,以后也能常常到这里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收敛好身边的。解良对曲名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把所有的青壮大汉带走,而他就坐上马车跟随向顾城前往将军府,拉开车帘,向着风沙村那片废墟望了一会,解良收回目光,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一直在抖动。
……
昆南城外夜色分外迷人。
“你把她带来了?那我们走吧,趁着夜色赶快离开,听说她是那个李元朗和赵弦的宝贝师姐,只要离开了这里,天下之大,我看他们能到哪里去找。”
楚良走到楚丝竹身旁,向她口中喂进去一颗药丸,嘲弄着对怒视着他的楚丝竹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刚才吃下的是毒药,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过你放心,我有解药。你让我的儿子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你用一辈子来偿还。”
勒马带着楚丝竹朝着原先预定好的地方赶去,一行的还有几个黑衣大汉,而刘董一直将楚丝竹押在身后。
……
“停下,前面有人,注意警戒。”
楚良对着身旁的刘董说道,楚良对着前面的那片漆黑下一个人都没有的大路喝道:“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出来吧,不知道是不是李少爷?”
从漆黑的夜色中走出来两人,正是赶到这里的李元朗,而他身旁那人半裸着胸膛,头上绑着一条黑罗金丝带,染着血迹的屠夫装扮,一把泛着寒光的杀猪刀别在腰间,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人。
李元朗站了出来,忍住胸膛的愤怒,沉声说道:“楚良,你把师姐放了,我就放你们离开,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一手拉过楚丝竹的身子放在身前,楚良摸着楚丝竹细嫩的小脸说道:“李少爷,我可算等到你了,这里不是昆南。原先我一直和你无冤无仇,你就因为这个人,你毁了我经营了多少年的计划,你让我现在有家不能会,你让我的儿子失去了去楚门的机会,你毁了我的一切。”
“凭你一句话,你就可以让我昆南楚家像一只蚂蚁一样苟活着,永无翻身之地。李元朗,你不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放心我杀了你之后,我会带着这个少女去和我的儿子会合,将她当作礼物送给他。而你,必须死,就是因为你才毁了一切。”
看着楚良痴狂的模样,李元朗沉默了一会,寒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杀死我的信心来自哪里,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儿子住的那个客栈现在已经被我的人包围,如果你要是想活着见到他,那么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了我师姐,我让你和你儿子离开云滇。从此以后,我绝对不找你二人麻烦。”
愣了一下,楚良不知道自己安排的去处早就被李元朗带人查明,听到这里,从怀间拿出一把匕首,看着李元朗无所畏惧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敢伤害他,因为你在忌惮这个贱人,所以,现在我只需要抓住你我就能离开这里。”
对着身旁的那几个黑衣人厉声说道:“抓住他,只要留一口气就行,快点。”
屠夫拔出腰刀,神色有一些凝重地说道:“李少爷,离这里远一点,那里有一个半步修心的修士,其他的都是空乏境界的修士,杀起来要费点时间。”
李元朗心中震惊不已,突然又有一些后怕,如果他没有带来影卫的话,单凭楚良身边的那一个半步修心境界的修士就不是他身边的那群人能够抵挡的,沉默着冷眼向后退了几步。
楚良身旁的那几个黑衣人拔出佩刀,向着屠夫围了过去。楚良将匕首放在楚丝竹的脖间,一脸紧张地看着那个拿着杀猪刀的屠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