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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胜负

作者:陌上河北和尚|发布时间:2018-05-31 21:04|字数:3687

  “观棋不语真君子,背后嚼舌是小人。”

  捻起黑子正准备行棋的灰袍老者,似是被打断思路,十分不悦,面上一寒。

  未容不动如来答话,一道强横的内力便疾射而来。喋血妖皇身形闪过,抓着自己的龙凤大氅一兜,随随便便的就将那股内劲兜在披风里,接着顺手一送,轻描淡写的又甩了回去。灰袍老者护身气劲一闪,“砰”的一声崩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灰袍老者恼羞成怒,飞身跃起,一掌劈下。喋血妖皇动也不动,待掌风与他头顶相距仅有一寸之时,残影一闪,便出现在老者背后,探手在其左肩轻轻一推。灰袍老者收不住去势,连连抢出去十几步才止住身形,险些摔趴下。

  “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喋血妖皇驾到,失迎了,失迎了,老朽这厢有礼了。”穿紫袍的老者连忙过来打圆场,笑着说道。

  “哼,你刚刚说谁是小人?”喋血妖皇毫不买紫袍老者的账,阴着脸问灰袍老者。

  “谁搅了棋局,老夫说的便是谁。”灰袍老者输阵不输人,同样沉着脸说。同一时刻,穿青袍老者也站起身来,不太友善的盯着喋血妖皇。

  喋血妖皇正要发作,不动如来走到他面前,笑着劝道:“大哥,稍安勿躁。”

  说完,转向三个老者,深施一礼:“阿弥陀佛,适才小僧多嘴,扫了三位的雅兴,特在此赔罪。失礼之处,请三位前辈多多原谅。”

  “废话少说,过来对一盘。你赢了,你说的便对;赢不了,你说什么也不对。”灰袍老者板着脸说道。

  “忤官王,你敢不敢再说一次看看。”喋血妖皇眼中骤然浮上一丝杀意,冷声道。

  “你?”

  灰袍老者方才领教了喋血妖皇的厉害,此时虽然不忿,却并没敢迎刃而上。溜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抬起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大哥,您且息雷霆之怒,休发虎狼之威。这位前辈无非是要和小弟下盘棋,这有什么打紧的,小弟奉陪便是。还请大哥和诸位略等片刻。”不动如来不希望大哥伤人,只好再次相劝。

  不动如来开了口,喋血妖皇便不好驳他面子,只得退到一旁,叉着手,目光阴寒的瞪着灰袍老者。

  不动如来走到三人面前,双手合十,语气平和的问道:“阿弥陀佛,小僧还不知三位前辈的大名,能否示下。”

  灰袍老者甩了甩袖子,根本不理他。青袍老者也不开口。只有那紫袍老者性格还算温和一些,笑脸呵呵的看了看不动如来:“知书懂礼,不错,不错。我们三人便是这地狱道里的阎官,老朽是第一殿的秦广王,这位穿青袍的是第三殿的宋帝王,这位穿灰袍的是第四殿的忤官王。老朽三人再加上几位同僚,合称十殿阎罗。”

  “阿弥陀佛,原来是三位阎罗大人,请恕小僧无知之罪。”不动如来再次施礼。

  “好说,好说。小友啊,我这位老弟忤官王嗜棋如命。他和宋帝王每十年对弈一局,十一个甲子也就是六百一十年为一轮。眼下两人各胜三十局,平分秋色。这次的对局是一轮当中的最后一局,也可以说是决定胜负的一局。因此他才对你的搅局颇为不满,还望你多多理解啊。”紫袍老者秦广王指着穿灰袍的忤官王,和颜悦色的对不动如来解释道。

  “阿弥陀佛,小僧实在不知。刚刚见忤官王大人手法绝妙,内力深厚。一时没留神,便喊出声来。搅扰两位的对局,实在是罪过。”不动如来这才知道缘由,顿感惭愧。

  “来来来,方才你搅了我的思路,现在便由你来替我下。你若赢了,便是我赢了,咱俩马上结为兄弟,一起将他羞辱一番;不过你若是输了,老夫便要将你从这扔下去。”诺大的忤官王居然像小个孩子一样,和不动如来耍起了无赖。

  不动如来也不敢笑,迈步来到宋帝王面前。宋帝王面无表情,指了指石凳,“请。”

  “前辈先请。”不动如来尊老携幼,自然不能先坐。

  宋帝王性爽心直,便不再客套,率先坐下,不动如来遂后也兀自坐下。

  宋帝王双掌在棋盘上一拍,先前的对局便被打乱。棋盘上所有的棋子,连同两个棋壶里面的,一齐被震到空中。遂后,这百十枚棋子便像雨点一样往下落。宋帝王右手微微一沉,落下来的棋子便稳稳的停在棋盘上,就像用手摆上去的一样整齐。那清脆的铮铮之声,甚是悦耳。棋子全部落下后,宋帝王噼噼啪啪的在棋盘上飞快的划了几下,便分出两堆。双手又在棋盘上一拍,两堆棋子便被震回到各自的棋壶中,一颗不多,一枚不少,黑白分明,干净利落。

  露了一手绝活,宋帝王又兀自从自己的棋壶中检出来三枚,放到一边。

  不动如来一笑:“阿弥陀佛,君子弈,介乎公平,小僧斗胆,毋须前辈相让。”

  宋帝王看了看不动如来脸上的真诚,微微点头,又将三枚棋子放回壶中,伸手搭个请字,道:“老夫痴长几岁,不占你便宜,请先落子。”

  “长幼有序,前辈先请。”不动如来将白子推到宋帝王面前。

  宋帝王点点头,未作计较,将黑子推给不动如来。首先在角宫位旁边落下白子。

  不动如来随意捻起一枚黑子,不假思索的便放在了中心位置上。

  “围棋,围棋,以围为奇。你不占宫,也不围敌,反而置身到最容易被围的地方,这是何意?”忤官王显然不满意不动如来的这手棋,顿时对他没了信心。

  宋帝王也微微的摇了摇头,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已,仍是自顾自的落子行棋。两人一来一去,很快便陷入焦灼。不动如来每次都是不假思索的随意落子,毫无章法。宋帝王却是猛冲猛杀,到处圈地。看的众人皆是惊心动魄。

  然而奇怪的是,不论宋帝王如何追剿,却始终无法形成合围之势。不动如来虽被追的东躲西藏,到处乱窜,连地盘也是四分五裂,各处危机,却是一子未失。

  “这小子胡乱落子,毫无头绪,竟还能一子不失,这可真是怪了。”连忤官王都觉得不可思议,自言自语道。

  你来我往的交锋了半个多时辰,棋盘上的空地还剩下最后两个。宋帝王捏着手里的最后一颗棋子,皱眉苦思。“不论是放在哪,似乎都无法构成合围之势了,难道要和局吗?”

  思量再三,宋帝王忽然想到,两人从一开始下到现在,竟然都是一子未吃。“既然这样,我便落这里,把你这个孤子吃掉,这样便能赢你一子。”

  “啪。”

  宋帝王毫不犹豫的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拿起那颗被圈掉的黑子。然而,刚一抬手提吃,脑子便“嗡”的一下。因为他猛然发现,不动如来的黑棋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合围之势,偏偏就多了这么一个棋子。如果自己不贪,那便是彻彻底底的和局,然而现在,贪得一城,却失了天下。

  不动如来捻起最后一颗棋子,毫无选择的落在了最后一个位置上。然而在棋子落到棋盘上的瞬间,“哗啦”一声,那颗棋子竟然莫名其妙的碎了。

  “阿弥陀佛,前辈奕局之术,神乎其技。小僧甘拜下风,自叹不如,我输了。”不动如来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认输。”

  说完又对着忤官王表示抱歉:“阿弥陀佛,小僧才疏学浅,输了棋局,甘愿受罚。”

  “哇呀呀呀。气死我了,我要把你扔下去。”忤官王怒不可遏,大手一张,抓起不动如来便朝着平台边缘奔去。

  玲珑和小阎王刚要惊呼,便被站在一旁的喋血妖皇拍了拍肩膀,轻声道:“放心吧,无事。”

  果然,忤官王还没到地方,便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老四,不可鲁莽。”

  忤官王前路被阻,只得停下观看,原来拦住自己的正是三殿阎罗宋帝王。

  “三哥,他害我输了棋局。这口气,我咽不下,非把他扔下去不可。”忤官王脸气的通红,瞪着眼睛吼道。

  “糊涂,明明是愚兄输了。”宋帝王喝道。

  “什么?”忤官王顿时愣了,手一松,便将不动如来放在地上。

  宋帝王走过来,面色和蔼的问道:“小友,最后一子是你用内力震碎的吧。虽然你做的很巧妙,可是棋子上面残留的余劲是骗不了人的。那种波动与你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动如来面上一红,说道:“阿弥陀佛,小僧拙笨,让前辈见笑了。”

  “你那合围之势是如何想到的?”宋帝王问道。

  “合围即是无围,无围即是合围。”不动如来答道。

  “何意呢?”宋帝王问。

  “前辈心中有胜负,有合围,有天下,您的棋盘上看到的自然是这些东西。而小僧的心里没有合围之势,更没有天下,便可以随意行棋。因为处处皆是合围,处处皆是天下。”不动如来答道。

  “那你为何不肯提吃棋子?”宋帝王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前辈,这棋盘若是天下,棋子便是民心啊。若没有民心的支持和拥护,又何来天下呢?故此小僧不能将他们当作杀人的兵器,更不能把他们当作垫脚石。”不动如来答道。

  “那这最后一子,又因何震碎呢?”宋帝王问。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天下已然太平,胜负还有何意呢?对弈娱心,老友怡情,您和五官王前辈如莫逆手足,相伴多年,又何须分出高下呢。”不动如来答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性,难得,难得啊。”宋帝王伸出大拇指,夸奖道。

  “前辈过奖了,小僧惭愧。”不动如来满是谦恭。

  “看得透胜负,放的开天下,心系着苍生,不贪恋富贵,宅心仁厚,不骄不躁。好,好,好啊。老朽贪、嗔、痴三毒俱全,心里面只关心胜负,只想着输赢,不计一切代价的攻杀掠地,丝毫没体会到苍生之苦。做君王的不顾百姓生死,必然要失了天下。这棋,老朽输的不冤,心服口服。我老朽昏庸,目光短浅,日后还望小友多多点拨,不吝赐教。”宋帝王深深的给不动如来鞠了一躬。

  不动如来连忙相搀:“阿弥陀佛,前辈切不可如此。您年高有德,小僧可不敢受您的礼。承蒙前辈不弃,小僧自当效力。”

  “老姐啊,我二哥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小阎王一脸不解其意的样子,悄悄的问玲珑。

  “我哪里懂得围棋。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和尚赢了。”玲珑答道。

  “输了棋局,却赢了天下。二弟之仁,世间少有啊。”喋血妖皇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阴冷的眼神早已被欣喜取代。作为不动如来的大哥,喋血妖皇的心中也充满了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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