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卫炎明再次醒来，已经看不见月亮的存在，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还没有散发出热量，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卫炎明揉了揉眼睛，出奇的没有再做梦。要说真的，这应该算是上战场以来最安稳的一晚上。他坐起身，看见自己的士兵都坐在一起，看看身下，还是草原。他站起，走到拓跋正身边，引起众人的注意。
“将军醒啦！”一个士兵兴奋地叫着，一众士兵都看向卫炎明。他们的表情，十分狂热，再没有像之前赶路那段时间的疲惫，无力。看样子，他们都有了充分的休息。卫炎明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坐在拓跋正旁边。拓跋正偏头看看他，微笑一下，递给他一个杯子。
“难得的胜利，好好享受吧。”
这一次的胜利，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更是简单地攻下了多年屹立的双城，让众人有种做梦的感觉。但是丰富的食物，充裕的美酒，怎么说都不会是梦。城里的建筑，让他们没有法子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所以他们更喜欢草原，自由，广阔。
在他们胜利的时候，他们总喜欢一起在草原上吃吃喝喝。卫炎明环顾四周，尽是凶狼军的士兵，佩戴着狼头标志。有些人，也很眼熟。五千多号人，在草原上占据了不小的位置，而食物，饮料，都在四处有着积累的地方。他们对于城内人的食物，不感兴趣。那些个什么麦子，面包。他们觉得根本无法支持一个男人长久的战斗。
他们需要的，就是肉。
相隔不到十几米的地方，都会有一口大锅。烹煮着大量的肉块，就这么豪迈地煮着，时不时有人去揭开锅盖，拿着勺子去撇清汤上的浮沫。这可是会影响肉汤的品质，讲究肉食质量的南方战士，对此有着极高的要求。甚至军中一直有个传言。
“打仗你可以不在行，但是煮肉你要是不会，友军都不会饶了你。”
而这个肉，也不需要什么多的佐料，调味。一点盐分，就能让肉的滋味自行溢出。卫炎明侧目看去，不止这一锅的肉，在锅的一侧，就有一人坐着的大小，卫炎明呆了呆。这种份量，整个城池的肉都被拿来了吧。卫炎明看着拓跋正，拓跋正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哦，鬣葵将军回来了，带回了补给，现在他带着剩余的铁幕城军械继续去换粮食了。”
卫炎明点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刚刚话毕，一个士兵捧着酒坛走过来，给二人的杯子里满上。
卫炎明嗅了嗅杯中的酒，感觉鼻腔都有些发疼。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卫炎明犹豫了一下，仰头喝上一口。没有记忆之中的顺滑感，更没有一种好喝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就像是喝下去了什么药品，将自己的喉咙灼烧。
卫炎明沉下脸，自己好像知道了这么多年来自己敌人的感受了。
一旁的拓跋正用肘顶上萧鹰，让他看卫炎明的表现。看见这小子露出不悦的神情，二人发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声。拓跋正笑着对周围的士兵说：“我这还以为这小子啥都办得到，这喝酒也不在话下。但是这看样子，咱们的将军喝不了酒啊！”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士兵，听见这话，再看着正在砸吧嘴好像还在回味酒味的年轻小子，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此刻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们也看见了，就是感觉遥不可及的将军，也是个普通人。
这在众人欢笑的声音之中，锅子传来了鼓动的声音。
“肉好了！”临近锅的一个士兵赶忙起身，揭开众人渴望已久的肉食。拿起一个巨大的漏勺，一下捞起大量的肉块，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盘子里。肉的颜色十分简单，就是单纯的粉色，略微附着之上的脂肪，发散出诱人的气息。
这种醇香，就是盐和时间的功劳。
没有什么谦让，更没有什么客气。离得近的士兵直接拿起一块就吃。一口下去，嘴角染上的油花都不愿意去浪费，伸出舌头赶紧舔去。看着身边吞咽口水却拿不上肉的战友，心里有了点小小的得意。但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很久，拓跋正把手伸出：“诶诶诶，拿到了就走，让后面的人吃到，要是一会有人给我说有吃不上的，我罚你们所有人的粮食全给他。”听到威胁，前排的人这才啃着自己的肉走向后面。后排的人也再也等不及，几乎是扑到肉上，拿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块。
贪婪地嗅干它的味道，才放入嘴中。
刚刚出锅的美味，还带着些许热度，他们全然不管，笑着看着周围还没有吃上肉的同伴，这种气氛渐渐蔓延开来，三个将领捧着杯子，笑着看自己的士兵没有出息的模样。他们也知道，这种生死之战过后，发泄和美味，是他们最好的安慰。他们也没有上前去拿自己的那一份。萧鹰举起自己的酒杯，横在二人的面前。
拓跋正伸手，与他碰杯，二人看向卫炎明，看着他伸来自己的杯子。
一碰，举杯。
三个人喝干自己杯中的酒，大笑开怀。
卫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是这种感觉，渗入了自己的灵魂，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跟这支军队，已经联系地不能再分开。但是这酒，是真难喝。卫炎明撇了撇嘴，放下自己的杯子。仰头看着天空，感受着四周的气氛。
这种庆祝，往往要持续上一天。甚至在卫炎明起床的时候还是清晨，到了现在，已经看不见太阳的痕迹。肉汤都不知道换了几锅，肉骨更是已经堆成了小山，还未熄灭的萤火还在冒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存在。
众人拍着自己意犹未尽的肚子，将骨头堆在一起，将还未烧干的柴火放入其中，再上一把火。南方的人，信仰着落叶归根，但是埋未免太过废时。就用了这么个偷懒的法子。这最后的火焰，是他们的尾声。
不知道传诵了多久，不知道起源于什么地方。这首歌，他们唱了许久，唱了几代人。一直是他们最喜爱的歌曲。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乐器，卫炎明依稀记得，顾棠曦也弹过那个东西。曲调的声音十分轻快。众人站在火堆旁边，深吸一口气，用酒填满自己的杯，握着，舞着，唱出那首歌。
“好男儿，志向应当在四方。草原上，马儿会奔向远方。”
“好姑娘，你可别扑向他人的胸膛。要知道，我会看你在苍苍。”
“好爹娘，要为我等大声唱。一生遥，大地四处美名扬。”
“好儿郎，如果我死在异乡。请带上，我的骨灰归故乡。”
他们唱的，是那么陶醉。是那么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