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正好出去走走。
掀开珠帘,却一眼便看到了院子里长身而立的少年,她愣了愣,迟疑道,“言公子这是……?”
言畏随手拨弄着腰间挂件上的穗子,点了点头回应她,“你没来过此处,胡月掌柜拜托我与你一同上山。”
隐藏在鬼面下的目光却晦暗难明,只盯紧了姑娘的一举一动。
平安面上没有表露什么,走过去与他并肩,微微仰头往山上望了望,露出柔软纤细的雪白颈项。
突然想起了那日还陷入高热里的她。
李殉指骨动了动,想要去摸一摸,可到底敛下汹涌的情绪,低声道,“愣着干嘛,不走天都黑了。”
平安那细长含情的眼仿佛蕴藏了天地间最美的柔光,不曾上妆的脸庞温软洁白,点头时鬓发微动,走在了前面。
脱离了皇城,平安比想象中还要生活得自在,一路上观山望水,只是偶尔察觉到身后的言畏,才会想起自己并非一人。
长秋观就在最山顶,院子正中有个巨大的青铜四足鼎。
平安按照掌柜要求上香祈福,出门时被一个脚步匆匆的小童撞了一下。
“实在对不住,惊扰到您了!”那小童佝偻着身子道歉,不经意抬头看见平安,顿时惊得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平安眉头微皱,但也只是摇头道,“无碍,去忙你的吧。”
小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又若有似无回了好几次头,十分异常。平安留了个心眼,记下他的模样,这才去寻言畏。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阴沉,等到两人沉默着往山下走时,忽而落了一场大雨,毫不留情地泼洒。
平安身体本就不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今日本来有太阳,穿得也并不多,被乍然大雨淋了,长衫便紧贴在身上,更衬得她茫然。
她喃喃道,“怎么会突然下雨……”
冷不防,黑色长衣披下来,平安只觉得手腕被紧紧攥住,言畏拽着她正斜斜地不知要往哪走。
她蹙眉隐隐不满,“去哪?”
言畏回头看她,“那边有个小山洞,不想再发热就跟我过去躲雨。”
她不再挣扎,脚步踉跄地跟上去。察觉到走的太急,言畏步子慢了些,突然顿住。
平安问他,“怎么了?”
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言畏蹲下身去,“我背你。”
自己确实走的慢,实在拖后腿,平安也没想那么多,直接趴到他背上。
雨声淅沥,一只手遮着头顶,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怕他听不清,贴近了他耳边说道,“言公子,多谢了。”
好容易找到那个小山洞,也真的是小,堪堪容纳两人。
平安缩在里面,瞧见言畏半个肩膀还在外面,有些不忍道,“你再进来些。”
言畏挑了挑眉,“再进去,恐怕就得把你紧紧抱住才站得住。”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皇家的公主。可言畏救了自己多次,对自己也关怀备至。平安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垂了垂眼,“进来吧。”
闻言,言畏眸子里的光更亮了些,少年人健硕的身子挤了进来,平安一下子落入了他滚烫的怀抱里。
他毫不犹豫伸手搂住那细腰,将她往自己这里带得更紧了。
“你——”平安颇是羞恼,抬眼怒瞪他,眼角都泛着微红,“言公子,还请注意分寸。”
“此前可是问过你的,进来就得抱住,你分明同意了,如今却又生气。”顿了顿,言畏轻笑,清越舒朗的声音直入耳廓,他像是奸计得逞的猎人,一字一句道,“想后悔,晚了。”
他将她深深嵌入自己怀里,两人挤在这狭小的洞穴里,外面雨势磅礴,山洞中便更觉得气氛奇怪。
“阿和……”
言畏忽然出声,有些惆怅般。
平安对外说自己名唤刘和,寻常人并不知道公主闺名,也就坦然接受,唤声阿和也无可厚非。可只有言畏,也就是李殉知道,阿和是平安公主的闺名,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这么唤她。
平安低着头,有些慌乱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日你发热,自己说的。”
言畏目光凝在她乌黑的发顶,想摘了面具吻上去,可想到她逃婚流落至此也不想嫁给自己,到底还是克制了摘鬼面的冲动。
他笑,“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平安目光郑重了许多,“言公子不仅出手搭救于我,更是将我收留在寒色,必然算的。”
言畏又问:“那你方便说说你的来历吗?”
没想到平安不知怎么想的,竟坦然应了一声,张口就来,“言公子或许不知,其实我出身贫农,先前曾被卖到村口的王二柱家做媳妇,后来王二柱出门被害,我就跑了。”
言畏嘴角的弧度一滞,“你说什么?”
“跟着王二柱没什么好日子过,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那个家了。”平安眼底闪过笑意,察觉到言畏抱自己的力度松了些,继续信口开河,“听说沿着信江一路向下,有一处笙歌遍地的花城,去了那里,何愁生计?”
她这么说其实也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在逃村妇,言畏如果真是什么游侠,心软的话便能让自己有更久的庇护。
“嘶……”手腕倏地一痛,平安讶然抬头,就见言畏那鬼面一下撞了过来,碰得她额头生疼。
她不可置信,“你做什么?”
少年已经咬牙切齿,见鬼的王二柱,她也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逼近了她,“你想去花城做什么?”
平安偏头,胡乱答道,“什么都能做。”
言畏不知想到了什么,指骨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平安仰头直视自己。突如而来的动作使她眼角一下子沁出了眼泪,白山茶般的面庞脆弱又柔嫩,这样的少女如果孤身去了花城,不知会遭遇什么。
他语气不明,“你原本就是准备去花城?”
言畏的举动让平安身体一下子绷紧,仿佛又回到当时在将军府每次被李殉压制时的样子。
李殉有次掐着她的下巴,眸子里透着漫不经心和恶意的戏谑,端详许久说了句,“听说久居深宫,大多蛇蝎心肠,不知皇家的公主,是不是也这般?”
平安怒气冲冲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自己手心火辣辣的痛,可李殉还只漠然望了她两眼,就转身推门走了。
那之后,她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半个月,整个后宅里全是李殉的人,怎么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