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成爱自己的女儿,但他作为一家之长,所有的爱意关怀都要屈居现实之下。
他需要萧家帮助,隔天出门,他才知道萧星淳多有把握。
也许是离开前觉得这些人会限制蒋兆成的自由,她留了人在蒋家门外,他只要走到院子里就能看到身穿飞鸟暗纹西装的男人。
那些人如同钢铁雕塑一般站在晨雾尚未散去的草丛边,丝线般的白烟环绕,清冷的面色让人无法将视线长久停留。
但萧星淳这一手的确是多虑了,蒋仲还没大胆到这个地步,敢将老爹禁足。
温柠没想到自己会在萧家等到爸爸,女孩冲过去抱住他,然后再没有撒手的意思。
父女两人相见的场面的确为之动容,萧峋看得出来,蒋兆成虽然半生都在追求权利,但对温柠却还是有几分真心。
可到底这真心有多少,目前还不好说,只能说他尚存人性。
温柠以为蒋兆成是来带她回家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当成自己唯一依靠。
她不愿再和父亲分开,那副样子有点可怜,萧峋也有些惋惜,人家的父亲都来了,他怎么也没有再扣着人不放的道理。
直至蒋兆成悠悠叹口气,老人开口干哑嗓音惊诧众人,“大少爷可有未婚妻了?”
萧星淳快要碰到茶杯的唇高高翘起两头,她低垂着眸子,一切情绪都挡在浓睫之下,没接蒋兆成递过来的眼神。
她和其他人唯一的区别便是神色淡然,但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没有。”
萧峋惊讶了一瞬,蒋兆成的突然到访原本让他觉得意外,但现在老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又突然明白了蒋兆成来得目的。
果然,蒋兆成提着的气终于放下,像是把毕生脸面都压在这句话那般孤注一掷,说完听他发落。
“那你觉得,我家柠柠怎么样?”
人声一并停住,仿佛画面被按了暂停键。面面相觑,空中穿梭无数视线。
萧峋是最先清醒的那个,他快速将所有人看一遍,只有萧星淳表情没有一点波澜,嘴角的幅度忍不住提了几次。他脑子里划线,立刻把所有的事都连上。
这个丫头。
这个丫头,真的是。
真的是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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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柠,萧峋喜欢你,你要让他更喜欢你,不要忤逆了他。”
蒋兆成走了,温柠像沉进海里的孤灵,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石头,坠落的过程留下长长轨迹,但唯独到不了她耳边。
特别是那句“不要忤逆了他”。
碍于父亲的身份蒋兆成说得很隐晦,但又想让她听懂。不能用眼神交流,所以她的手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父亲将她留在了萧家,还让她讨好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再单纯也明白了。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木盒子,古朴的气质和周围不搭。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她以前见过。檀木的雕花盒子,花纹古老神秘,不知道是什么花草的写意,因为经年累月的摸挲,轮廓都有些模糊。
这个木盒里放着些不算很值钱的小东西,蒋仪婚礼时蒋兆成本来想给她,可是想到大女儿那副样子,怕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最后还是没舍得送出去。
这都是父亲与她说过的往事,对于生母,她有种天然的好奇。凭借记忆,她摸到纹路的凸起,花纹和记忆中的一一对上。
盖子上的双喜字比其他所有图案都更大更突出,这是父母结婚时的东西。
——也是父亲让她认命的东西。
父亲已经离开了半天,他们一起吃了午餐,但留给她消化的时间还是不够多。她仍旧没想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和萧峋提这种有些无理的要求,更费解的是,萧峋还答应了。
晚上萧峋喝了酒,即便他没有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蒋兆成对女儿的婚事很急切,萧星淳的施压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蒋仲的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萧家的帮助太诱人,他不能拒绝。
所以这次见面之后,两人很快就会拿到一张确定两人关系的证明。
这一切都太快了,当醉醺醺的男人走到温柠房间门口,她还在兀自对着窗外幻想夜景。
但萧峋迷离的目光已经将她身影描摹几遍,藏在睡裙下的美好波澜,还有仿佛化作实体揉捻心口的体香,比他每夜想象着她时都更真实。
“温柠。”
温柠闻声转身,气息未到,浓重的酒味便已经飘到面前。
她有些无措地抓着衣摆,因为看不到,所以每一丝气流都能让她惊慌一阵。
萧峋将摇晃不安的小人儿堵在床边,带着侵略性的黑色眼仁深邃幽暗,他握住她的手,对抗着她挣扎的动作放到自己脸上,闭上眼睛让她抚摸自己的五官。
“柠柠,我长这样,你摸摸看。”
光洁的额头,睫毛扫过手心时有些痒,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薄唇。
触摸到他的一刻,那些看不到的画面在一瞬间具象的无比清晰。
沾了欲火的声音嘶哑低沉,温柠没有再让他出去的理由了。
她的记忆里,父亲很严肃,和其他伙伴祖父辈的人年纪差不多。至于身世,那是十岁以后才知道的。
十岁那天,蒋兆成给她带来一个很大的蛋糕,甜腻的味道在她的认知里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恶心。上面洒满金箔,反射的光芒很刺眼,闪烁让人困倦。
那天他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世,然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她忘不了那一眼,那里有她平日玩得熟悉的几个小伙伴。蒋兆成过去拉上了窗帘,冷淡地对她说自己要搬走。
很急,蛋糕只吃了两口,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朋友,想回头和他们招招手,却被父亲正过了脸。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温柠,你要听话,你要懂事,老爷偷偷养着你已经很难了,千万不要再让他心烦。
从她出了车祸之后,这种话听到的越来越多。没有人照顾她就无法生活下去,只能依靠爸爸,或者爸爸让她依靠的人。
如果她现在推开萧峋,爸爸也不会再接受自己了吧。
“傻了?”
萧峋的声音提醒了自己,回忆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热潮翻涌的水雾。
正要揭开更多美好,忽然感觉到女孩在发抖。
温柠闭着眼睛,双手紧抓床单,小心翼翼地呼吸,身体却在不停颤抖。
她很怕,但却不反抗,这和萧峋记忆里有点小脾气的温柠不一样。
“怕?”
她下意识点头,然后又立刻摇头。
“不怕......”
那晚她是不清醒的,药物除了给她欲望,还给了她勇气。可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她要在完全理智的情况下,接受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的一切,将自己全都奉献给他。
为了,不违逆他。
为了,爸爸能高兴。
“温柠?”
脸上被毫无征兆地印上一个吻,压在小腹上的凶器气势汹汹,和他的温柔完全不搭边。
声线像飘在水中的丝带,又低沉的很有魅惑力。女孩的唇瓣轻轻抿成一条线,身体颤抖的频率低了一点。
“不喜欢,可以说不要。”
紧接着身上的热量消失,萧峋走了,利落干脆,果断到温柠都对他的决心抱有怀疑。
“那你?”
她不该问,问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实在是怕,他能离开她是窃喜的,可是又开始担心些其他的,比如萧峋这样子,会不会出去找其他人。
很奇怪的感觉,和她亲密过的男人,有可能会去找其他人。
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想。
“惦记我?”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女孩觉得男人语气有点坏,还有些戏谑。
如果她能看到,眼前一定是个面色带着醉红的男人,因为不得纾解,眼神又灼人乖张。
男人望着她,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收起痞戾的笑,将她真实的小心思摸透。
“我去院子里待一会儿,你早点睡,我不会强迫你。”
男人离开得很快,爸爸让她对萧峋顺从,可是这才第一晚,就好像被她弄砸了。
萧峋会不会和爸爸告状,会不会送走自己。
但是她又能去哪呢。
她刚刚不该让萧峋走的。
萧屹不会再一个人喝酒,他早偷偷住到许诺那里去了,萧峋知道。
原本以为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大晚上不睡觉出来闲逛,可好巧不巧的,还真的碰上一个。
还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爸。”
萧峋脸上的热气早被寒风吹净,可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落地窗上的倒影,确认自己真的没有满脸鲜红。
萧烈穿着睡衣,肩膀上披着外套。他并不是没有人陪的人,只是从楼上瞧见儿子一个人落寞地站在外面,过来看看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言外之意,他应该在温柠屋里才对。
“她怕我。”
萧峋漆黑的眸底将所有情绪藏起,有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萧烈细细端详他,从他的五官看出自己过去的影子。
因为是长子,萧烈给萧峋的担子比萧屹重得多,所以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还没有萧屹讨喜。
“所以你就站在这?”
可这不像他的种,这两个儿子,除了脸没有地方像自己。
“嗯,再说吧。”
一只小手从窗户边倏地收回,温柠退到墙根,从原路摸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