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们见过,在那场陈浩颇为得意的聚会上,她曾经在卫生间和自己挑衅。之后叶修说她不会再出现了,阿黎也没再问她去了哪里。
还能是去了哪里,和她又没关系。
“阿黎小姐,好久不见。”
邹晴抽着烟,比那时候看着瘦了一点,即便在如此幽暗的光线下,厚重的粉底依然挡不住发青的眼圈。
她很憔悴,烟雾里夹着甜腻的香味,阿黎掩住口鼻,微微后退了半步,悄悄用挎包挡住了自己的小腹。
邹晴手边就是通往咖啡厅的大门,她扬起侧脸,窗外投进来的光线将她神情照得一览无余。
那双千娇百媚的眼睛只剩一潭死水,但幸好没有敌意,这让阿黎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便是峨眉微蹙,用眼神询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到了你,但是没看清,想看仔细点。”
说完,邹晴用带着迷恋的目光扫遍阿黎全身。
“说了你命好,还真是命好,可以让人为了你不要江山。”
“什么意思?”
邹晴望着阿黎眯得越发细长的眼睛愣了愣,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你居然不知道?”她笑起来,丢了烟头。
火星跳跃,被邹晴一脚踩灭。
“你和叶修的事被人捅出去了,叶家的家主要面子的,他已经被夺了继承权,现在的继承人,是叶小姐了。”
“你说什么?”
阿黎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女人身边的门已经先她一步打开。进来的男人面色极为不耐,他刚要开口说话,目光却被莹莹玉立的阿黎吸引了过去。
他先是觉得这女人漂亮,属于男人的好感极速上升,接着又觉得眼熟。
紧跟着,似乎有颗惊雷在他心头炸响,美人在他眼中瞬间成了瘟疫的源头,他拉着女人仓惶逃离了走廊。
那扇门随着惯性的作用开开合合,终于静止不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阿黎走出去时已经过了很久。
女佣不放心她,那焦急的女人已经寻来,正站在门后,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
而邹晴说的话,也在这段迷茫的过程中被逐渐抽丝剥茧。理清之后,她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您不舒服吗?”
女佣盯着面前的杯子,考虑是否要去为她换一杯白水。
阿黎看出她的犹豫,摆摆手让她不用担心自己,一手抹了额头上的汗珠,淡淡地喝了一口。
酸的,酸涩的冲击力强过辛辣,它能一瞬间到心口窝里,呛出满眼眼泪。
“我没事!”
她放下杯子,有了痛快流泪的理由。
“我朋友有事来不了了,我们回去。”
女佣点点头,她现在巴不得阿黎赶紧离开。
她习惯性地去帮阿黎拿包,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可这次女主人却没能让她如愿,纤纤玉手挡去她的去路,自己背着包往出口走去。
青灰色的天空,即使有阳光落到身上也毫无温度。
人群中忽然响起尖叫声,起此彼伏,震得阿黎耳膜生疼。
一道黑影如同陨石一般,带着急切的风沉重坠落,砸在地上筋骨破裂合成一声巨响。红红白白的粘稠脑浆冒出炎热的腥味,在一群疯狂的人中,亚洲女孩的呆愣平静到可怕。
是她。
是邹晴。
她仰躺着,姿势别扭曲折,后脑和身下荡开血泊,干净的脸上比刚刚多出一个青印。
“小姐!”
女佣过来抱住了她,顺便捂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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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她只喝了那杯没尝出什么味道的饮料,像被剥离了精魄的躯体,抱着残留叶修气味的枕头,夕阳消失后,思念更甚。
晚上来叫她吃饭,饭菜只觉得恶心,草草应付了门外的人说自己困了,他们再说话她便不再理会。
她一切不正常的改变,都被人归结为看到有人跳楼惊惧过甚。
但只有阿黎自己知道,邹晴不是自杀的,在她跳下来之后,之前拉扯过她的那个男人惊慌地离开了大厦。
晚上九点,阿黎蹬开被子,露出早已泪津津的小脸。
邹晴的死自己脱不了关系,第一次相见的那场晚宴,她曾对自己有过敌意,但罪不至死。
况且,她大概可以理解邹晴为何会那么做,不过是想寻个保护伞,在这世界有个可以安稳生活的地方。
当初委身于叶修时,这些准备她都是做好了的。
她们也许都一样,她只不过是命好,遇到了苦苦寻找自己的人,他对自己好,好到让她时常忘了自己原本只是他的一个情人。
随随便便,可以为了一点风险便能舍弃的情人。
“呜......”
她捂住了嘴,门窗紧闭,低声抽噎无法传出这间屋子。
与此同时,叶修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萧屹问他怎么了,他按着胸口站起来又坐下,反反复复,最后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我还是回去一趟。”
“不行。”
萧屹拦住了他,惯爱玩笑的男人冷下一张脸。
“现在不能回去,这你都忍不了吗?”
叶修吞了吞喉咙,干涩发痒。
兄弟两人僵持着,那股不安感慢慢淡了,叶修听了萧屹的话,准备给女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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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叶修,自己会嫁给蒋文杰,她没得选。
而蒋文杰或许可以再活一段时间,但也绝对撑不过明年。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会怎么样。
叶修将她拉离悬崖边缘,万千宠爱都给她,可她却从来没有带给过叶修什么好事。
所有关于她的尽是些不堪。
她难堪的身份,亲生父亲的无耻,一次次暴露在叶修面前的,都是她不愿意提起的狼狈,还有平贱似蠕虫一般的生命。
除了这些再没有什么了。
拿出外婆的照片,指背抚摸上皱纹丛生的脸。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他了。”
她自言自语,才止住的眼泪又顺着睫毛陨落,余光里冒出一片冷淡光线,她循着亮光移了目光过去,是叶修的电话。
如果现在不接,以叶修的性子估计会跑过来。所以即便嗓子有些沙哑,她也还是尽力控制着接通。
“怎么了?”
呼吸声的与众不同都足够引起这个细心的男人留意,阿黎憋了几秒钟,故意让声线染上倦怠。
“睡着了。”
叶修没有再追问,而是问她今天做了什么。阿黎把女佣陪着她出去的事告诉叶修,但是隐瞒了邹晴的死,当他问起她的身体是否还酸痛时,她的手犹犹豫豫地抚上小腹。
宝宝,你要记住你爸爸的声音。
“阿黎?”
“我好困,快睁不开眼睛了。”
叶修没有怀疑她,他的小姑娘是很喜欢赖床的,特别是最近,她好像越来越懒了。
冬天本身就是容易发困的季节,他让她再躺一会儿就下去吃饭。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也多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阿黎听出是萧屹,她捂着嘴极力抑制哭声,手指用力到发僵,不让一丝声音逃出指缝。
冷水冲脸几次,那股炎热感稍稍降下去了一点。
红晕犹在,她斟酌该如何解释,又想起叶修不在,也没人会问。
楼下的几个女佣已经昏昏欲睡,有人听到脚步立刻碰醒了旁边的人,然后一连串连锁反应,餐具接连响起,如同一段独特的音乐。
“管家呢?”
阿黎问完,管家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
“您叫我?”
女人点点头,让其他人都离开。餐厅里只剩她和管家两个人,一股不安感向老人袭来,他生怕阿黎和他问叶修的事。
“今天死的那个女人。”
不是叶修的事,管家提着的心放下。
“她是被人推下来的。”
刚放下的心又升了起来,这次到了嗓子眼。
“您想?”
这还是阿黎头一回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双糅杂了期待,幽怨,不甘,同情,后怕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睛。
管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您还有什么事?”
阿黎望着眼前的盘子,突然想起那炸开的脑浆。
“帮我把她葬了吧,体面一点。”
-
莱恩面露难色,面前的男人传完话后就没走,一直静静等在那里,看架势是要等着他离开之后再走。
“我可以再见见萧先生吗?”
男人的两根手指搓着下巴,似乎是在思索是否有必要替他传这个话。
“我得去问问。”
十几分钟后,莱恩被请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没有人,放着一套红木书桌椅,两边的书架很高,桌上一只线香寂静燃烧,掩盖了书卷中冒出的灰尘气。
来自东方的香气神秘莫测,门倏地打开,吓了聚精会神的莱恩一跳。
萧峋从门里出来,眼里聚着几层血丝。
“还有什么事吗?”
莱恩搓了搓手,“我想,跟着您。”
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谁知道蒋仲什么时候会杀了自己。萧峋看出他的心思,低笑了一声,侧过头,阳光勾勒出清晰下颌线。
“你不用怕,蒋仲以后不会找你麻烦了,因为他不会再有那个机会。”
萧峋随手拿起手枪转了几圈,莱恩依旧不放心。
“请您收下我,我会忠心耿耿地对萧家。”
说完他低下头,像是等在宣判的人一样浑身紧绷。
“好吧。”
手枪在萧峋指尖灵活旋转。
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思考。
听见萧峋答应,莱恩欣喜若狂,他走出门差点撞到一个男人。
当他把叶修看清楚的一瞬间,往日对蒋仲的忌惮,忽然被现下的恐惧挤压得没有一丝空间。他的脊背像是结了霜,庆幸自己没有犯傻,更庆幸萧峋收下了自己。
“慢一点。”
萧峋听着叶修的声音,一边答应一边走出门,他没想到叶修今天过来的这么早,让莱恩看到他纯属意料之外。
“我,什么都没看到。”
莱恩被萧峋瞬间变换的脸色惊得心脏停跳,他在对方出声前表态:“我最近不会出门的,不会离开这个房子,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