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鸾俯首,贴着女子的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选万兽门,我们就扯平了。”
谢鸣鸾的手握紧了沾染鲜血的手,目光寒凝,慑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好。”她迟疑了片刻,回道。
话音刚落,他们被抛出魔池,立于影宗大殿内。
耳边响起霍天逸的声音:“宗门甄选结束!”
大殿最上方站了四人,分别代表了梵天五教中的四教。站前最前方是霍天逸,后面三人分别是影宗樊瑜,金骨阁周御和玄月李康远。万兽门的人依旧未至。
霍天逸指尖缠满了漆黑的魔力,手指微曲,悬浮于空的画卷逐渐收拢,飞入他广袖之中。
“恭喜你们,从两百多位修魔者中脱颖而出,成功加入梵天五教!”尽管他的言辞慷慨激昂,但面上却似笑非笑,仿若贴了一张假面在脸上。
“此次宗门甄选夺魁者是——曲芙,总共淘汰二十二人。”
众人看向小女孩,她神情寡淡,只是轻轻地颔首。
“你想拜入哪个宗门?”霍天逸问道。
“御鬼。”
“好,御鬼收下你了。”霍天逸爽快地应了。
曲芙低首,抱拳道:“见过师父。”此时此刻,她苍白的脸颊上才显有一丝血色。
霍天逸颔首,以示回应,继续道:“第二人是花翎,淘汰九人。”
谢鸣鸾眉头微挑,只听躺在地面之人气若游丝地道:“万兽门。”
谢鸣鸾的唇角随即扬起。
“第三人是谢鸣鸾和冥亚,均淘汰一人。”霍天逸目露不悦,似乎不满于这个结果。
“我愿拜入影宗。”谢鸣鸾道。
“我愿拜入玄月。”冥亚紧接着道。
“咦,你要拜入我们玄月?”李康远惊讶地道。冥亚没有治愈之力,拜入他们玄月作甚?
李康远从台阶上走下,绕着冥亚走了一圈,目露惋惜道:“变异雷灵根,来我们玄月,有些屈才哦!”变异雷灵根,拥有无上的攻击力。而玄月是主修治愈,攻击辅之,并不适合此人。他更应该拜入影宗,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在三月前退出影宗。向来都是梵天五教逐人,此人倒是成为了梵天五教创始以来退教的头一人了。
樊瑜大殿台阶上飞身而下,瞥了一眼谢鸣鸾,疏离地道:“既然拜入影宗,就跟我走吧。”此人看上去平平无奇,空有一副好皮囊,能赢下魔池之争,多半是靠身边这个雷灵根的修魔者。可惜了,这雷灵根的修魔者怕是个糊涂蛋,放着影宗的内门弟子不做,跑去玄月教练什么治愈术。
周御也走了下来,拍了拍周横的肩,目露满意之色。
周横垂首,恭敬地道:“小叔。”
“既然拜入我门下,以后就改口喊师父吧。”周御笑道。
“是,师父。”周横抬起首,满目激动。
“好了,跟我去金骨阁吧。”
“是。”周横应道,随周御而去。
“那你也跟我走吧。”见人都开始散了,李康远举起手,拉住冥亚衣袂。
“师父。”冥亚略过他,喊住了谢鸣鸾。
谢鸣鸾回首,见他长身玉立,乌眸里漾着愁绪,千言万语哽于喉间,最终呐呐:“照顾好自己。”
“嗯。”谢鸣鸾轻应了一声。
“走吧!”李康远面露不耐,将冥亚拽走了。
霍天逸也走了下来,从袖中拿出龙须笔,在花翎头顶的虚空画了一张草席。水墨凝结,最终幻化成一张真实的草席,覆于身上,裹卷住受伤之人,向大殿外飘去。
“我们走。”霍天逸一甩长袖,曲芙抬腿跟上。
……
樊瑜收走了谢鸣鸾两张鬼道盟和外门弟子的令牌,给她换发了内门弟子令牌。凡佩戴此令者,受梵天五教和鬼道盟共同庇护,若被杀害,行凶者将同时受到梵天五教和鬼道盟的追缉。
樊瑜的话不多,言辞间颇为冷漠。谢鸣鸾也能理解,毕竟魔界以强者为尊,她的胜出看上去更像是讨了个巧。
他领着她来到歇宿的小院,便转身离去。一句废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谢鸣鸾独自推开了古朴斑驳的木门。
青松翠柏掩映之下,是一排粉墙黛瓦的房舍。阶下铺满细碎石子,将小路延伸至各房。
檐下摆着几盆瑶草奇花,茎蔓之间环绕着浓郁阴气,其叶蓁蓁、花团锦簇。有几株藤蔓沿着竹架攀爬上屋檐,开出的白色小花如纱幔般地垂在檐边。暖风拂过,落下几片小花,坠于她的肩上。
两根素白长指捏起她肩上的花瓣,朱唇微启,轻吹了一口气。花瓣飞入空中,飘飘扬扬,打着旋儿坠落。
“阿鸾,你来了。”云飒立于她身后道。他似乎静候多时,丝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此处。
“嗯,你要我来此处,我便来了。”谢鸣鸾转回身,对上了一双秋波流转的桃花眸。
她走上前去,抬起一手,抚过他的脸,指下玉肌生出了一团烟霞色。
云飒握住了她的手,缓慢地摩挲过她的每一根细指。
“我定会为你找到回去之路。”他郑重道。
“今晚,陪我去乘风亭看看吗?”谢鸣鸾问道。她记得云飒说无影山之巅的乘风亭偶然会有玉黎的虚像。
“好。”云飒笑意清浅。
入夜了,天幕降落,冷月高悬。
二人从院舍出,沿碎石铺就的小径,穿过一片长林丰草之地,走上铺满细草的山坡。坡顶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小亭子,飞檐翘角,朱漆阑楯。那便是大名鼎鼎的乘风亭。
“那是‘乘风亭’?”谢鸣鸾问。不过是山巅一座孤零零的小亭子,却不知为何勾得她心绪不宁。
“是的,这便是我之前同你说的‘乘风亭’。”云飒回道。
那个撕裂了天地,封锁了魔界之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谢鸣鸾心底生出疑惑。
耳边松涛声阵阵,隐隐夹杂了微不可闻的低唤。
“过来……”女子的声音幽咽,带着一抹低沉撩人的暗昧。
谢鸣鸾迈开了脚步。
究竟是怎么样的呼唤,隔着千万年的岁月,依旧是如此缠绵动听呢?
“过来……”那声轻唤千回百转,余音化作绕指柔,丝丝缕缕地缚住她的心。
久闻其名,她可真想一探究竟呢。
脚下步伐不由得快了,微凉的夜风刮得耳廓有些生疼。
月清如流,似水地倾泻而下。婆娑树影间,女子的身影袅袅娜娜,明明灭灭。
玉黎?
真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啊!也不知这朱唇儿是否香甜?她心底竟然生了些古怪的想法,似乎并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阿鸾,你等我一下!”云飒在她身后高喊,她却充耳不闻,催发魔力,身轻如燕地跃入亭中。
亭中女子坐于石凳上,半托香腮。一袭清寒白衣,在月下银辉中散出幽沉的冷芒。如云乌发披散而下,柔顺地勾勒曼妙身姿。
“你终于来了……”女子目光灼然,丹唇翕动。
对,她来了……
她的心底起了涟漪,恨意蔓生。
玉黎,你怎落到如此田地?
当真可笑!
女子只是轻笑,如春雨润物,温温和和。
她的心思千回百转。
真是个妙人啊!她好像又沉溺在了其中。
谢鸣鸾的手抵住石桌,俯身而下。
女子抬起皓月白的手,宽广雪袖子下坠,露出一截丰润细腕。手心贴上谢鸣鸾的额面,一缕寒意钻入她的神识。
谢鸣鸾只觉得如坠冰窟。
好冷啊……冻得她骨头都要疼了起来。
思绪翻涌,她的神色竟清明了几分,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也陡然凌厉了些许。
那缕寒意飘至七煞树的上空,纽结成绳索,如巨蛇般盘住七煞树,逐渐收紧,意欲绞杀七煞树。
风鸣潇潇,碧叶飘零,在空中幻化成一把又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刃,砍向碗口粗的绳索。遮天蔽日的刀刃,绕着树旋转,疯狂地扎向绳索,也不在意是否会刮伤树皮。
七煞树燃起幽绿的暗火,与冰蓝色的上古魔力相互撞击,在神识内掀起数人高的气浪。
“噗——”谢鸣鸾吐出一口鲜血,神识中的剧痛令她身形晃动。
云飒飞身而来,出手接住了她,惶急地喊:“阿鸾,你怎么了?”
她紧闭双目,眉目间满是痛楚之色。
“阿鸾!”
“阿鸾!”
是云飒的声音……云飒,我没事……
谢鸣鸾拼尽力气睁开了双目。眼前云飒的玉面逐渐清晰,她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
她绝不能认输!
全身的魔力向神识中倒灌,清澈幽蓝的魔力如洪水般地泄入,与神识中七煞树的魔力相绞,与那裹挟着霜气的上古魔力争斗。
魔力再度相撞。这一回,幽绿之色逐渐吞没了冰蓝色。
眼前女子骤然收手。
“别想走!”谢鸣鸾挣扎起身,手握成爪,向前抓去,入手的只是一片虚无。
“阿鸾,那只是玉黎的虚像!”云飒攥住她的腕子,将她拉入怀中。长指蹭到她唇边猩红的鲜血,眼底溢满了心疼之色。
玉黎的身影,在夜风中,散如飘絮,渐渐地堙灭于无形。
“她想杀了我……”谢鸣鸾低喃。仅仅只是玉黎的虚像,便想要杀了她。那真正的玉黎,是否也是这般狞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