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鸾想过无数种久别重逢,却没料到谢夜白就在界河边守着她。不只是他来了,他还带来了天道盟中大部分的修仙者。他亲自部署,迎接着她的归来。
甫一露面,无数道法术之光向她轰来。
顾青城眼疾手快地撑开本命武器烟雨伞,墨绿色伞面打开,将她罩住,隔开了法术的轰炸。不过片刻,顾青城闷哼了一声,粉面上的血色渐失。
谢鸣鸾记得她坠入魔界之时,修仙界只有她和云飒两位大乘期的修士。如今才过一千年不到,即便有大乘期的修士,数量也不会多。修仙界修士的修为虽不及他们,但架不住他们的狂轰乱炸。他们多如牛毛,黑压压的一片,守在界河边。
谢鸣鸾微微侧过脸,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后的谢夜白。
他变了许多,但依旧出尘脱俗,令人过目难忘。他还是穿着当初的一袭白衣,身子却似乎分裂成了两半。身子右侧一如当初,乌发倾泄,眸黑似夜,有着仙风道气。眼角那颗象征着元阳犹在的痣仍旧鲜明。而他身子左侧,则是满头的霜发,瞳色银白,目中射出阴鸷的光。
他被人众星拱月般地围住,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谢鸣鸾记得他曾教导过她,强者要争当勇者,遇事要顶在前面。力量与责任相辅相成,成为强者是为了纠正这世间的不公,给弱者带来公允,绝不能利用弱者为自己冲锋陷阵。可她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他,懦弱地躲在众人之后来达成心中所愿。
“他是萧翊!”玉黎的声音在神识之中响起。
“哪个?”谢鸣鸾心下一沉。
“那个藏在人群后面,一半白发一半黑发的男人。”
“不可能!”谢鸣鸾惊呼。那是她的师父,怎么可能是萧翊?
玉黎默然片刻,接着道:“不会错,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不可能!绝不可能!”谢夜白怎么可能是那个要毁灭三界的男人呢?
她看向谢夜白,心中不知不觉有了松动。若他是萧翊,做出弑徒之事也不算什么。
“不可能……”她的声音渐轻。原来她一直是认贼作父?
她怎么可以对这般恶人产生过孺慕之情呢?她怎么能受这般之人教诲?
“不对——”玉黎的声音又勾起了她的希冀。她意图诛杀谢夜白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她私心地希望谢夜白袭杀她是他漫长一生中仅有的污点。她希望谢夜白不是恶人,只是对她凶恶罢了。
“他体内有两个灵魂。”
“人怎么可能装两个——”谢鸣鸾的声音一顿。她愕然地看着谢夜白,潸然泪下。谢夜白不是萧翊,只是被夺舍了。这是已经失传的秘法,高阶修士舍弃自己的肉身,掠夺低阶修士的灵魂,侵占他们的身子。
谢夜白体内有两个灵魂,分明就是——
玉黎将她心底之话给道了出来:“萧翊夺舍了他,却没有成功,所以两人的灵魂寄宿在一个体内。萧翊虽是神,但灵魂在体内,拼的不是修为,而是意志力。偏偏他夺舍之人是个意志力与他不相上下之人,他赢不下来。”
“他曾想杀过我……”谢鸣鸾低喃。
“那也不意外。上古之神虽不能窥破未来之事,但也有所察觉。萧翊或许预感到你会抢走他的魔力,所以对你痛下杀手。”
“別说了……”谢鸣鸾的泪肆意地淌落。越接近真相,她才发现自己越发可笑。这么多年,为何不去质疑,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怨恨谢夜白?
或许谢夜白从来没想杀过她,而是他身不由己。
她几百年来坚持的信念,轰然坍塌。
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忽然化作了懊悔与愤怒。
萧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夺舍他人的性命。师父是自惜羽毛之人,一直恪守正道,萧翊却打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着实可恨!
而她身为谢夜白唯一的弟子,对他漠不关心,哪怕他性情大变都未曾放在心上,她也有过错。
她遥遥地望着谢夜白,而谢夜白也在看她。一黑一白的眸子,一个无神,一个充盈了阴狠之色。
师父那么清逸的容颜之下,却藏着萧翊的那颗祸心,何其可悲!
她的心隐隐作痛。
“萧翊,你该死!”她张开手,身上的魔力暴涨。身后魔界的阴气盘旋不休,黑云翻墨,压着众人的头顶。眼前修仙界的灵力也席卷而来,碧空之中白云卷涌。云团在界河处碰撞、对峙,如龙虎争斗,发出穿云裂石之声。
冥亚从空中拽出奔雷弓,飞身而起。黑色的衣料翻飞,修长身影在斑斓的法术之光中穿梭。他不能让顾青城挡在前面。顾青城虽然年岁比他大,但他承顾青城一声“哥哥”,自然要护弟弟周全,更何况,他要护住自己的师父。
司渊也腾空而起。为阿鸾出战,他必须要冲在最前面!
白润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掐诀,身后生出无数的紫色魅蝶,往对岸飞去。成千上万的魅蝶,遮天蔽日,有着风卷残云之势,撞向施展法术的修仙者。尖锐的前足刺入他们肌肤,割下一条又一条的血肉。
飘散的血腥味令魅蝶更加疯狂,前仆后继地飞至伤口,不停地割凿。
一些低阶的修士躲闪不及,瞬息之间便被魅蝶绞杀成白骨。
谢鸣鸾眸色一沉,出声道:“放他们一条生路,逼退他们就行。”
“阿鸾,你太过心软了。他们想要置你于死地之时,何曾心软过?”司渊面色阴沉地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卷土重来,所有伤害他家人的人都该死!
冥亚侧过身,张弓搭箭。手中的金箭缠满了雷电,瞄准了之前动手之人。
所有对师父出手之人,皆不可原谅。
他的手一松,流箭如奔雷般地射入人群,炸出绚丽的金色之光。一群活生生的修士瞬间成了焦炭,河岸边也清净了不少。
岸边修士死伤无数,一些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剩余一些还在观望,不敢再随意出手。
谢鸣鸾指了指谢夜白,冲着对岸高喝:“我只要他死。想活的赶紧走!”如此紧要关头,她没有间隙同司渊和冥亚讲什么道义。他们生于魔界,长于魔界,不去主动欺凌弱小就是对她的尊重了。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走一个要伤害她之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无论实力高低。
然而司渊和冥亚却收了手。他们已经威吓了所有人,杀光修仙界的人并非谢鸣鸾所愿,所以他们停下了手。
大多数人还是惜命,尤其是看到司渊和冥亚两人就屠杀了几十个修士,肝胆俱裂地逃命去了。人散得差不多之后,只余下几个修士围在谢夜白周边。
尽管如此,谢夜白依旧默然而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他要牺牲完身边所有人,榨干别人的价值,才会动用自己的力量。
他身边的八个修仙者腾空而起,向他们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