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漫了上来,平安站起来,拿了火折子将灯烛点亮,两道昏黄的剪影映在墙上,旖旎又悱恻。
言畏微微仰头看着她动作,拿起旁边的茶杯,咕咚咕咚喝完了。
没过一会儿,厨房那边就有人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就连一贯不怎么爱吃的平安都有些食指大动。
她吃相很得体,一句话也不多说,每道菜只夹一小块,吃完就不再多动。
言畏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这是都合你胃口吗?”
平安微微抬了抬头,“都一般,只是我不挑食。”
实际上,皇家的公主在饭桌上是绝不能挑食的,这也算大沧皇族的一个延续了挺久的传统,礼不可废,即便现在后宫混乱,前朝略有动荡,平安作为受宠的公主,自然从小就被这么教导。
只不过这件事,平安没必要和他解释得那样清楚。
“是不能挑食,”言畏莞尔,“所以多吃点。”
饭吃完后,言畏就坐在那里怎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看房梁,瞧瞧窗框,没话找话。
烛影摇晃,灯似乎快燃尽了。
“这烛火该换了。”
平安说:“我叫烟儿进来。”
“不用不用……”言畏站起来,神神在在的,“灭了也好,天色已经晚了。”
平安只笑,重复道:“嗯,天色已经晚了。”
言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只好走到平安跟前,朝她张开两个胳膊。
很不情愿的语气,“那我走吧。”
说着要走,可动作却大喇喇地表示,快来抱我快来抱我,抱了我就走。
言畏想,她要是不抱,他就自己直接抱上去。
无所谓,反正这已经是自己的夫人了。
没想到平安温顺极了,乖乖地抱过去,甚至还把脸颊贴在了言畏的胸口处。
她轻声说:“很晚了,走吧。”
言畏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戳中了最柔软的部分,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抚了抚她乌黑的长发。
他也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好。”
说完,却还是没什么动静,言畏有些后悔了,他不满足于只抱一抱,他想起了之前偷偷溜进平安房间的那些夜晚,偷偷抱着平安一起睡觉。
那些噩梦里,战场上的绝望嘶喊,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而他只有她。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存。
而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想要在最好的年纪放弃建功立业,一心想要娶夫人的理由。
“好了,”平安伸手推他,没怎么推动,声音就变得没那么柔和了,“起来。”
今天她能主动说出表达心意的话,本来就已经让言畏大吃一惊了。而现在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言畏心里还有点患得患失,只能听话地松开手。
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平安一眼。
窗口处的月下少年,那鬼面看久了竟然也没有那么狰狞,反而多了些憨态。
“阿和,还没有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平安无奈地望着他,仰起的面庞温软雪白,眉眼如画。她侧了侧身子,吹灭因为快燃尽已经很是昏暗的烛火,小声道:“晚安。”
后半夜,外面忽然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雨一下,寒意更甚,枝头飘零的枯叶刹那被打到泥水里,北风呼啸,宣告着冬日脚步的逼近。
清晨平安醒的很早,果不其然咳嗽了两声。
烟儿抱着厚厚的披风进来,连忙给她裹到身上。
浅紫的锻面,绣着简单却不失精美的飞燕祥云,翻来看里面就是毛茸茸的,不知道是什么皮毛,做得这么好。
“这些是言公子找人早日备下的,就是怕突然入冬。姑娘穿上真真好看,像那城里大户人家的嫡小姐一样。”
烟儿笑眯眯的,嘴上不停地说着好话,绕是在宫里听尽阿谀奉承的平安,也被她这股纯粹真诚打动了。
昨夜吃得多,腹中有些积食,外面雨已经停了,平安就准备出去走走。
天色还不是很亮,刚走出院子,就有一个脸有点生的小丫头过来,拦在了烟儿的路旁。
“见过姑娘,奴婢是来寻烟儿姐姐的,昨日她在厨房准备的羹汤出了点问题,需要烟儿姐姐去看看。”
烟儿一听羹汤,连忙回过神来,“对,姑娘奴婢就先去了,稍等让镜儿过来。”
她见平安不喜饭食,专门研究了稀奇羹汤,想让姑娘多喝点。这个可是给姑娘的惊喜,可不能出大问题。
应该是这几日平安太好说话,烟儿也放开许多,想着左右在这个宅子里,她快些把镜儿叫过来便是了。
平安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吧,不用叫镜儿了,我自己可以。”
烟儿“诶”了一声,转头和那小丫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走着走着,不知道逛到了哪里,这宅子还挺大,平安觉得有点累,索性坐下休息一会儿。
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身影,正轻飘飘地走了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平安猝不及防被袭击,都没来得及反应,意识就已经模糊不清,直接昏了过去。
潮湿的地窖里,到处都是腐朽阴沉的味道。
黑暗里,地上的人身子动了动,蜷缩成一团,像是冷极了,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她的手腕被镣铐紧紧锁着,随着颤抖,不断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拘禁住的人抬起头来,愤怒地盯着头顶。
从地窖上跳下来的,却不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日日夜夜想要杀死的仇人,李殉。
等到看清是谁后,被血污挡住视线的姑娘紧紧皱起眉,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来人轻功很高,手里甚至还拎着一个人,只见他随意往地上一扔,急匆匆跑过去,害怕弄伤被困住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虚抱着她。
“菩提,你受苦了……”
他轻轻地把姑娘乱糟糟的头发捋顺,露出那张伤痕斑驳的脸,赫然就是之前被言畏的人压下去的殷菩提!
言畏虽然说留她一命,但他手下的人也并非那么仁慈,军中出身大都下手狠辣,殷菩提身上伤痕无数,都是在严刑拷打下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