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从鬓发转到眼睛上,又顺着鼻梁探进被子里,摸索到了她花瓣一样的嘴唇。
突然,平安张开小口,那手指没有防备,直接落入了里面。
她叼着他的手指,睁开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
言畏笑,“你不乖。”
平安下意识想反驳他,声音闷闷的,“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
“我的错。”
胸口压抑的钝痛缓和了许多,言畏起身,轻轻拍了拍她,“好好休息。”
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方宴正在屋外侯着,就见言畏走出来后,抬手将鬼面粗鲁地摘下,露出一张神情桀骜的脸来。
他带着方宴走了很远,才停下脚步问道。
“我让你去找仓雾,为什么让自己中了十几种毒?”
方宴低头,歉疚地回道:“属下一时失察,这才中了毒。但是可以肯定,对属下投毒和把我扔到您院子的,是同一个人。”
把快要濒临死亡的下属扔到院子里,无疑是在恐吓李殉。
他的死期马上要到了。
已经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追杀,这恐怕是敌人光明正大的复仇。
那个人身上有种发腻的香味,很冲,如果再闻到,方宴一定能认出来。
言畏说道,“方宴,身体既然已经恢复了,就尽快去调查清楚。”
“是。”
方宴领职,准备走时突然听
到将军叫自己。
“不出两日,马上就到了要回皇城的日子。在这期间,不要再让阿和看到你。”
方宴下意识看了眼平安房间的方向,想起那张在暴雨里也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以及她恶狠狠看自己的眼神。
他低了低眼睫,“是。”
迷迷糊糊,平安正准备睡着时,外头突然传来了言畏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少年最近的声音嘶哑许多,像喉咙里含着一块铁砂,说话就会摩擦过,血肉翻滚的感觉。
“醒了?”
言畏走近,正好看到她扶着枕头起身,顺手从屏风上取下孔雀蓝的外衫,亲力亲为地为她披上去。
“嗯……”平安目光沉静,望向他身后的人,“那是谁?”
言畏温声,“镇子上的老大夫,医术还不错,给你看看身上到底有什么毒。虽然现在并无什么大碍,但总归不大放心,看看也是好的。”
既然他这样说,平安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怎么回事,于是顺从地接受那个老大夫的把脉。
老大夫平时给镇上的人看病抓药,被尊为神医,架子一向很高。这次若不是两个身着劲装的蒙面男子来请自己,他是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院子的。
钱财,他需要吗?
但是命,他还是要的!
老大夫一脸故作清高,咳了咳清嗓子,这才伸出手要去把脉。
手伸到一半,却被一把插了鞘的长剑挡住了。
他一个激灵,抬眼去看,发现那年轻郎君一手举着剑,另一手正把丝帕轻轻放在姑娘的手腕上。
言畏把丝帕裹好了,这才说道:“大夫请吧。”
老大夫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琢磨这个请字可不像是真的在请。
气势汹汹的,怎么现在的郎君讲话都如此不知礼数!
老大夫本以为是什么普通的病症,刚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探了片刻,眉头竟越皱越紧,脸色也凝重起来。
言畏可见不得他这个表情,不耐烦道:“怎么样?”
老大夫被他吓了一跳,没说话先长长叹了一口气,“公子稍安勿躁……”
言畏怒目,“你叹什么气!”
老大夫依旧吞吞吐吐,“公子有所不知……”
这次,言畏半句废话都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柄长剑出鞘,轻飘飘架在了老大夫的脖颈旁。
寒光映在眼底,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气,语速极快地说道:“中了一种奇毒!但是具体是什么症状解法,老夫年纪大了记不清楚,得回去翻过医书才能与公子说明白!”
说完,老大夫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他战战兢兢看了一眼戴着鬼面的少年,心里油然生出诡异的恐惧。
他年纪虽轻,但下手十分狠辣,如果继续拖延,少年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剑劈下去,让自己人头落地!
言畏沉思片刻,转头时对上了平安清澈的目光。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抬手安抚地摸了摸言畏的鬓边。
“从小到大,我中过许多毒,不怕的,只要找到解药,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何况她又是最受宠的公主,生来母妃就因难产过世,自然也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家觉得她空有圣上宠爱,背后却无母族撑腰,动作嚣张得很,什么毒药都下过。
只不过,给她下过毒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言畏心里隐隐有些痛意,他知道皇家向来冷情,可是没想到所谓公主,竟然是从小被下毒长大的。
他反手握住了平安细嫩的手腕,扣在手心里慢慢摩挲,声音里满是笃定,“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找到那天行凶的人,给你报仇,保你无恙。”
不仅是现在,包括以后,未来,任何时候。
只要有言畏在的地方,就不会让平安再受到伤害。
“好啊。”
平安笑,那双含情目里映满了光泽。
话是定下来了,可那老大夫下午过来时,腿肚子都在打颤,在正厅看到言畏,猛地跪下了地上。
他面如死灰,不敢抬头,哆哆嗦嗦道:“回言公子,这毒……”
“此毒名为切肤,用量很浅,但会在体内慢慢渗透,直至七日后,侵入血脉。届时,血脉封堵,毒势攻心,人就会……”
“啪”地一声,白瓷茶盏摔在地上,碎开迸溅得到处都是。
越是情况紧急,言畏就越理智,他靠这异于常人的一点在战场上救过自己很多次。
想起平安的话,他声音低冷,“解药?”
老大夫脑子里那根弦已经断了,低头慌乱翻着带来的医书,“有有有,公子且慢!”
他突然抬起头来,来不及欣喜,当看到墨玉湖三个字时,一下冷静起来。
言畏见他神色有异,面不改色道:“如常说。”
“乾州温山,山北断崖,墨玉湖畔,生一奇花,可入药,解切肤。”
老大夫念完,长叹道:“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也只听说过江湖中绝手神医喜在温山采药,别的人即便再对温山药材渴望,大多也只沦为断崖下的白骨。”
“绝手神医?”言畏反问了一遍,忽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像是气极了,又像是不屑一顾,“好一个仓雾。”
老大夫没能成功逃离这个府上,他得了言畏的命令,这几日都要陪在中毒的平安身边,一脸不情愿地挑了个近处的偏房住了进去。
而言畏翻进平安房间时,她还在昏睡着,呼吸微沉。
他站在床榻边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动作自然地躺上去,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不知不觉中,言畏也睡着了。
再醒来,窗外天色已经黑透,怀里的平安早就醒了,正神态平静地看着他。
他嗓音沙哑,“怎么了?”
平安突然伸手,直奔他的鬼面,目的明确要解开。却被他反应极快地按住了手腕。
她不动声色地问他,“我不能看吗?”
离得这样近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心慌。
言畏喉结滚动,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又补充道:“我幼时伤得严重,脸实在不堪入目……日后若有机会……”
最初只是信口胡言。
没想到现在却只敢这么说。
不等他说完,平安便兴致索然地挣开了他的怀抱,坐了起来,“算了,我不想看。”
她语气冷淡,与之前判若两人。
言畏猜测她隐隐察觉出自己依然继续的谎言,却无力在此刻说出真相,心里很是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