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白丁啊,都说了我是田螺,孽障,你没有耳朵吗?”金鼠姑不知白丁是什么妖精,但先否定总没有错。
这也算是在回答了,她就是个不识字的人,安时礼眼睛仍闭着,呵呵笑了,抓到个白丁有些兴奋:“姑娘浑身赤裸,要一直挂在我身上吗?”
“不然呢?”金鼠姑用头去撞安时礼的脑袋,“你在苏州时把我的壳给踩爆了,我裸着身子半年了,还不是你害的。孽障,你不还我壳,我就不下来。”
金鼠姑的话眼里道出了来历,捕捉到苏州二字,安时礼忍着头痛,慢慢忆起半年前在苏州发生的事儿。
苏州御窑里制作的两尺见方的地砖专供皇家使用,工艺精湛精美,每道工序都不敢马虎。
北平的宫殿建成后不到半年,遇到一场火,好几处地方烧成灰烬,因经济不景气,万岁爷迟迟不敢修葺,这些年赋入盈羡了后才有重新修葺的打算。但有传闻城此御窑近些年来缩工减料,贪赃枉法,将开采的石头倒卖出洋。
半年前万岁爷正要择官员前去查探一番,忽听闻安时礼要去视察苏州的学风如何,万岁爷便让安时礼下苏州时隐姓埋名,顺道去一趟御窑探一探。
安时礼领命,学风视察讫转脚去御窑探了几天。御窑非和传闻传得那般缩工减料,贪赃枉法,数百人起早贪黑开采石头,所开采的石头都入御窑里制作两尺见方的地砖,无人敢贪一银。
探得情况,安时礼动脚回北平。
京杭大运河已疏通,安时礼乘船来苏州,亦要乘船回北平,上船的那一日,眼一时岔,把一只在运河边吹风负日的田螺给踩爆了。
“这么脆弱?”安时礼抬起脚,被踩爆的田螺颜色与文章倒是好看,金黄色夹上白文章,螺内壁晶莹若玉,若没有爆开拾回去摆在书房里当装饰也不错。
可是它爆了,爆得看不出原状是怎么样的美丽。
壳爆了,里头的螺命硬未受伤,待安时礼的脚一抬,飞风似地遁入河内。
螺未死去,安时礼的愧疚之心减半,嘿然走远后又折回来,换一只脚再踩一次,把本就碎得稀烂的壳,几要踩成粉末。
听见破碎的滋滋声儿,安时礼的心里才舒坦:“还是得踩两次。”
……
“确实是我踩的。”把一只田螺精的壳踩爆,好比是抢走街上乞丐的讨饭之碗,安时礼感到愧疚,“你先下来,有话我们好好说吧。”
金鼠姑习惯在地上爬行,保持猴人身上的姿势有一刻了,四肢垂垂发软,先放一足在地板站稳,她的脚底无鞋袜授温,地板凉飕飕登时钻入足底来,冻得她嘶嘶哈哈乱吸气:“冷、冷死了。”于是乎足儿抬起,踩上安时礼的鞋面,另一只搁在他腰上的退也踩到鞋面来。
鞋面柔软,下方是安时的足背,踩下去后鞋面颇颇儿不平,金鼠姑的双手不敢放开,腰儿反而一拱,往安时礼的身上压去,把胸前的软肉压得一小一大,也压得呼之欲出。安时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皮合着不敢剔开一条缝窥春色:“姑娘自己去榻里吧。”
“啊?”耳朵远离了安时里的嘴巴,金鼠姑听到的话是模糊,类蜜蜂振翅发出的嗡嗡声响,她偏了头,耳朵凑进安时里的嘴边,“你说什么?”
金鼠姑身体冷,耳朵也冷,耳廓不小心擦过安时礼的嘴唇,两片嘴唇倏忽滚烫如火,金鼠姑捂住耳朵大喊大叫:“孽障!要烫熟你爷爷我了。”
“我说,姑娘自己去榻里吧。”安时礼抿起了唇,但耳廓冰冷的触感在唇面上徘徊不散,抿起来,倒还把触感困在两片唇间。
“什么?孽障,你说什么?”安时礼的嘴皮在乱动,不知说了什么,金鼠姑的耳朵本就听不清东西,双手捂住了耳朵,就算身边有爆炸声也听不见了,她捂着耳朵又凑进去。
不知金鼠姑耳朵听不见东西的安时礼说了一遍又一遍,说至第十二遍,他才知金鼠姑刚成精,离远了耳朵说话就听不见东西,只好丢失男女相处之礼,和她咬耳朵说。
金鼠姑才听清,踩着安时礼的鞋面慢慢转身,然后和青蛙一样,跳回榻上。
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安时礼方才睁开眼,重新视物的眼睛并不看金鼠姑,他低头走到衣柜前,取件披风在手,随后闭上眼睛,靠着记忆走到榻边,递过披风,弯下腰来与金鼠姑咬耳朵:“先穿衣裳,再好好谈。穿好衣裳,叫我一声。”
“哦。”金鼠姑接过披风,在膝盖上摊开来看之又看,抚之又抚,不知如何穿戴,脑子简单不容她去深思穿戴的方法,索性把头裹住,多余的料子再往身上乱裹一通。
“我穿好了孽障~”身上不冷,金鼠姑满心高兴,孽障二字拖得长。
金鼠姑一口一声孽障叫得亲切,俨然当成了个爱称,安时礼拿她没辙,也不能去计较,毕竟他先把人家壳踩爆了,一声声孽障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正比不上看着自己的壳被踩爆了难受。
安时礼睁开眼看她将自己裹得似一颗巨螺,嘴角不禁抽起来,想纠正她的错误,但她身上的春色已遮住,美或丑又与他有何干系呢。
安时礼挑起一边的眉毛,他不想再和金鼠姑咬耳朵了,和个陌生姑娘过于亲密总归不好,他铺纸握管,写下四个字:报上姓名。
虽她管自己叫金鼠姑,但安时礼不敢十分肯定这是她的名字,写讫举起来与她看。
隔着两臂之距,金鼠姑的视线还算清楚,可清楚也没有用,她识的字没有几个,一根手指隔空仿写纸上的字:“嗯……上女生……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