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坛蜜瞪着眼气得脸颊涨红,“臭书生好不要脸!你是花吗?你是吗?”
礼渊摇摇纸扇不以为意,笑道:“二当家可知‘庄周梦蝶’的典故?人若以为自己的一生是梦,那这便是梦,而我心中若自以为是花,那我便是花。”
坛蜜气得无话,她最烦读书,典故她是不懂的,她只了解了这书生有多臭不要脸。礼渊看她答不上来,复又站直了身子,一副翩翩公子样。
“敢问一句,二当家如何找得到我?”
坛蜜凶凶地瞪他一眼,推开他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自斟自饮一杯,浇灭了喉头的火,这才嘟嘟囔囔的说:“还能怎么找,当然是一家一家问过来的。”
礼渊闻言一惊,心虚地望着她的背影,他进了龙息堡看了那些书,捕风捉影一番,自然知道这个龙息堡的主人不是寻常人物,坛蜜作为他的女儿,虽粗野了些,但也看得出是娇生惯养的。身为女子,她随他徒步上京已不简单,礼渊以为她必定在京城有接应的人才会这般胆大,但现下这个推断却是错了。
她既能掳了他,强要他做她相公,又力排众议随他上京,烈日下行走二百里地,以这般韧性,确做得出将京城大大小小上百家旅店问一个遍的事。
心思一定,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拿走她手里的撒气的杯子,轻轻放在茶色的桌上,看着她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抱歉:“这次算是我错了。”
坛蜜见他忽然收了玩世不恭一本正经的道歉,呆头呆脑地愣了愣,心觉事有蹊跷,咬了咬嘴唇偷瞄他一眼,“怪了……”
“二当家对我若有不满,不妨直说。”
坛蜜抚着自己胸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像是喃喃自语道:“相公你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跳好像不见了,我爹每次惹我娘不高兴,爹爹都会拉着她的手服软道歉,即便爹爹摊上的是大事儿,可娘立马就不生气了,我和莸花都看不起她,她也无所谓,对我俩说爹爹爱她才这样。礼渊,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礼渊大惊失色,他原只是对使计抛下她置她于危险中不顾心有愧疚,怎的她会做这样一番联想?
“二当家……言重了……”他几近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露。
坛蜜收了懵懵懂懂之色,随即笑逐颜开,一把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咧嘴笑了:“怎么会,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我知道的!”
礼渊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没成功。她的脸颊上都是肉,柔滑软嫩,少女亲肤,像是在他心上落了一片羽毛,欲坠不坠,欲飞不飞的。他干干地轻咳了声,清了清喉咙,脸色尴尬不已。
坛蜜享受够了,大大方方的放开了他的手,笑眯眯地瞧着他准备走。礼渊以为她会赖着不走,谁知她并无纠缠之意,倒叫他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坛蜜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子丢给他,“你这屋子倒是不错的,可我不会洗衣裳,我的衣裳都是姐姐替我洗的,你要出去见世面,总不能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件衣裳,我瞅着街边就有裁衣店,不如你自个儿花钱买些新的。”
礼渊听了,朝她作了一揖,道:“二当家有心了,只是这银子却不能收。”
坛蜜立时不高兴了,撅着嘴叉腰皱眉质问:“你倒有些书生臭脾气的,怎么了?嫌我这钱来得不干净不敢花吗?这可是我爹爹给我的压岁钱,你看看,没印官府印记,也不带镖局暗刻!”
她生平最忌讳旁人质疑她,拿着银子反复给礼渊查看。
礼渊却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更不应当收了,此乃父母所赐珍贵之物,二当家更应悉心收好才是。”
银子左右又被推了回来,坛蜜怒道:“你这人可真古怪,你身无分文,店家可怜你才收容你,听他们的说法,你家似乎也有些来历,何故在此给族人蒙羞?你以为店家收容你是瞧得起你,看你长得英俊还是文采斐然?我可告诉你了,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你们这种厚脸皮的人,白吃白住的,还让不让人活啦?”
虽然她此言确有道理,礼渊固然明白,但也不对她生气,似笑非笑摇了摇扇子,“二当家此言不差,但礼渊心意已定,二当家就不必再客气了。”
坛蜜听了这话,捏紧手里的银子气得鼻翼不停翕张,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极力忍耐什么,肩膀微微抖动,她本想摔门走人的,可心里实在是气不过,伸腿就往礼渊小腿去了一脚,看着他顿时抱脚呻吟,疼得龇牙咧嘴,这才双手叉腰朝他吐吐舌头:“瞧你这一身臭脾气,也就只有我才忍得了你!银子不要是吧?不要就不要,人家可稀罕得紧!活该你被朋友笑话,活该你穿脏衣裳!活该你没肉吃!哼!”
话一说完,她就气呼呼的仰着头趾高气扬的走了。
店小二恰好送了东西去别见路过礼渊客房敞开的门口,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关心询问:“公子可需要什么药膏?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礼渊急阻止。
店小二挠挠后脑勺,却说:“公子,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您夫人昨天夜里拍门叫醒了我,说你丢了盘缠,又没打衣裳,急着找公子你却不知你住的哪间店,问我话的时候喉咙都哑了,脸也脏了,我一听她那么描述,就知道她说得是公子你,问她要不要将公子你叫醒,她却摆摆手说不必了,这么晚了公子定是睡下了,不能碍着你休息……您看,女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多少让着点,是不?”
小二说完话嘿嘿了一声,也不忘替自己多管闲事打了个圆场,这才离开。
礼渊抿唇,回想起适才坛蜜若无其事好端端的坐在他眼前的模样,嘴上虽不饶人,可也没过分怪罪他言而无信之事,由此,他不禁想象着她讨嫌地向一间又一间旅店询问他的踪迹,对陌生人描述他的容貌,又灰头土脸地被店家扫地出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