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领兵大将陈桀,与西北大将雷骜,并称风垂国“桀骜双将”。
月余前,朝堂之上兵部尚书奏本向上,弹劾雷骜私通敌国,并列举数桩罪状,帝震怒,下令将雷氏一族满门抄斩以泄心头之恨。
然,雷骜领兵千里之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帝要杀他,必先穿过西北十万驻军去生擒他,那十万兵将,皆以雷骜马首是瞻,精忠报国,何信朝堂之上权臣几句搬弄是非之词,是以各个红了眼,一心拥护雷骜。此番,却未能成事,反无意落实了雷骜功高盖主,自立门户之罪。
京城的信鸽发落下去,飞至西北,雷骜抽开信条,上书:十五不至,弑汝一门。
雷将军明知这是诱他前去受降之计,他不去,雷氏二百一十三口人,人头落地。他去,死的就是雷氏二百一十四口人。众将苦口婆心劝了一夜,次日,马槽里的汗血马,将军帐中的大将军,一并不见了。
雷骜麾下那匹汗血宝马,乃皇帝钦赐之物,可夜奔八百里不歇,可离十五大限之短短三日,纵使汗血宝马日以继夜,终是在宜河渡口倒地不起。将军来不及好好埋了自己的老伙计,便丢了马缰跳上了渡船,复又日以继夜向京城而去,随从小将追至宜河,从渡口的船夫听说此前一莽汉跑死了自己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的传闻,摇摇头,勒住缰绳,心知大势已去。
京城里,自然摆了一场鸿门宴。
雷骜交出虎符,俯首认罪,当即收押至天牢,不日问斩。
众朝臣却以为雷骜欺下犯上,卖主求荣,应判叛国罪,凌迟处死。雷氏一族抄斩。皇帝听了沉默,众臣等他一句话,低垂着头,大殿之上呼吸声也无,然而金龙椅上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似嗔似哂,轻飘飘的婉转,冷冷的魅人。
风垂国的皇帝笑了许久方手,末了只阴阳怪气地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众卿合计着要灭了这雷氏一族,那朕便遂了你们心愿,报答你们这番忠心耿耿。”
话音一落,台阶之下,顿时跪了一地。
皇帝却不再理会他们的心思,慢悠悠地起来,边上的李公公紧忙过去搀住他,二人一并离了这充满血腥的朝堂。
至于将军雷骜因犯上作乱选在十日后凌迟处死,家人全部枭首示众。可就在十日大限那日,去往刑场的路上,一支人马劫持了雷骜,雷骜在牢中已知众臣谋划屠他全家之事,因而终于奋起反抗,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与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官兵不同,竟以一挡十冲出重重包围。
他首要做的是自然是去菜市口救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儿,他的亲眷,能救一个是一个,他要带他们逃得远远的,去塞外也好,去流浪也罢,只要不做这昏君的子民就好。
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他的父母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毒药,在他赶到前已经双双吞药自尽,以求一个全尸,而他的妻子,刚刚吞了药,怀里抱着他们三岁大的女儿,女儿虚弱地喊了他最后一声“爹爹”,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妻子发狂地朝他大叫:“你为何要回来!究竟为何要回来!为何要看着我们死!为何!”
她曾经是个美丽贤淑的女人,细腻又温文尔雅,成亲三年,每次见到她的将军丈夫仍会脸红,是局势将她逼疯,是丈夫的那一根忠骨令她身陷囹圄,厮杀的人群中她在他怀里凄厉地笑着哭着骂着,一如地狱中不得超生的厉鬼。
但她终究是没了,毒药发作地太快,黑血一股一股地从她唇齿之间溢出,流过他的胸膛,带走他的体温。
将军失魂落魄地抱着妻子和女儿,不管周围多少刀光剑影,他忠君报国的“君”昏庸无能弑杀良臣,他忠君报国的“国”令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既然如此,世上便不再需要他,他只求一记乱刀拿走他的性命,令他可在黄泉之下与父母妻儿团聚。
然而,陈桀赶到那条血染的街,翻遍所有尸身,并未找到他的昔日好友。
他腰间的剑渴望着这个男人的血,可惜,刨地三尺也未能找到传说中的大将军。
陈桀,有一点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