莸花当夜自是在大将军营内住下了,她到底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子,雷骜心中另有论断,更何况,按照她的说法,他二人,早已不清不白。
当日为设障眼法,她脱净了衣衫站在瀑布下冲澡,一帘之隔,她背对着陈桀,但正对着的,是他……
是的,当日他的确能感受到了陈桀随她而来的气息,她是用药之人,对气味敏感,又是大夫,对些外物十分敏感,托她的福,他两次暴露在陈桀的视线中,皆因她的自我牺牲逃过一劫。
她若生为男子,定是有几分英雄气魄的。
只可惜……
雷骜神思一收,睡榻上的人悄然掀了被子,紧接着火折子便被吹亮了,她小心翼翼地拢着光起来,偷偷摸摸来到他的桌子边,接着微弱的光一阵摸索,像是在找什么。
雷骜侧身躺在床上,浑身僵硬,双拳紧握,一双黑眸在黑暗里放着湛亮的光。
莸花举着火折子,皱着眉头,嘴里一阵嘀咕:“我明明看见他就放这个儿了啊……”
她比雷骜先行睡下,虽然是躺着的,但其间她一直留心着雷骜的动静,他一直在看他的那张地图,像是要将它给看穿似的。
“呀,原来藏这儿了。”她才纳闷他把地图藏哪儿了呢,就惊喜地发现了桌子底下的暗缝,那缝隙有好几道,每一道里都恰巧能放一张羊皮,缝隙倒是显眼的,但盖上桌布就没那么容易发现了。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羊皮,也不怕被当做奸细抓起来,堂而皇之地摊开地图在桌上看。
这图是燕水以南的大致,军用地图,自然是耗费人力物力画出来的,看这做工,已经堪称精细。不过,比起她曾经看过的那份,就不足挂齿了。她爹连皇帝后宫的每个宫婢的生辰八字都知道,更何况是风垂国的地图。
不过也怪她贪玩,爹爹的详情略志她是翻出来过的,但她没有悬壶济世的野心,也就没细瞧,也就看了个大概。看图这事儿坛蜜在这儿就好说了,那丫头不喜欢看带字儿的书,却很喜欢看图。爹爹的那张《风垂国志》她反复看了多遍,摸的透透的,风垂国的哪寸土上长香瓜,哪方水里出鲜鱼,她比谁都清楚。就因为这丫头唠叨,看个地图总问东,莸花虽不耐烦的很,但也算是托福了,那张地图她也看了个大概呢。
眼下雷骜这张图,唔,“这里明明有个山坎儿嘛,干嘛不画。”她撅着嘴不高兴了,打仗那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天寒地冻的,她也见腻了男人们绽开的皮肉,想着早点结束带上坛蜜去鹿南投奔爹娘。
听仁平说,他们这两万人都在这破地方按兵不动好多天了,就因为陈桀有三方牵制,雷骜一动,若是遇上包抄,那这两万人就都回不去了。
她也就多嘴问了一句:“那有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先干掉陈桀一支吗?”
仁平捣着手里的药,不紧不慢地答:“有啊,那得找一条密道,要快的,迅速歼灭一支,三面少了一面,到时候大将军应付起来也容易一些。”
他说得轻松,莸花也笑得轻松,二人皆没往心里去。只不过,莸花到底是将此事挂心了。
既然仗迟早要打,那不如早点打完好回家。
她那么一想,便从笔架上取了笔下来,夜里十分冷,帐中虽烧了炉子,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笔毛都冻成一块,她也不管了,打开砚台借着那一点点的墨汁,用一丁点儿分叉的笔尖沾了墨汁,想了想,在她还记得的几处添了几笔。
“这里……应该有条溪流的吧……”她嘟嘟囔囔的一手捏笔,一手举着火折子,眉头蹙地老高,其实也不大确定这里地势到底如何,就是觉得雷骜这图十分不对劲。
营中已经尽数歇息下,宵禁让远山的夜枭声悠悠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又轻又飘,有时只见火光在某个方向流过,她身子大将军帐中,此时用火倒不怕被抓起来,只不过她这“好心补地图”的举动就有些难讲清楚了,万一被发现,势必要将她爹爹供出来……
她这儿正胡思乱想着,倏地,感觉帐子里一冷,一道利剑般的声音轻轻擦过她耳边:“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