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雪吧,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过了午后,漫天鹅毛遮天蔽日,莸花掀开窗户上透光的布帘往外看,只见插在院子里量雪深的杆子只剩一截了。
那杆子到男人的腰身那般长,莸花闭上眼自己想了想,换做是她,估计要到胸口。
唉。
这也怪她,若不是她多事在他图上添了那么两笔,如今也不至于在这穷乡僻壤、别人家的炕上、别人家的被窝里装病。
那老汉倒是与雷骜投缘,暖了两斤黄酒,配上腊肉切片,如此吃喝了一个时辰,老汉满脸熏红的爬上了冷炕头,梦里也傻乐。
婆子叫圆婶,她少时闺名就叫圆圆,十六成亲冠了夫姓,但这乡村闭塞,她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渐渐地就变成了左右邻里口中的圆婶。
“瞧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啊。”圆婶给她擦了脸,又不禁赞叹。
莸花微微含笑。
“我家的丫头们要是赶上你一半也能嫁个半个英雄了,只可惜啊,一个个都没长好,最后就便宜了我那些姑爷。”
莸花拢好衣领,自嘲似的笑道:“您看看我家那个的,嫁了他我也就落得这般地步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看你家当家的,似乎也有几分能耐的,你宽宽心,嫁个哪个男人不得折腾你几下,他瞧着有几分本事,你换个没本事的试试。”说着圆婶自顾自笑起来。
莸花却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她与雷骜是对“假夫妻”,而这村妇却是扎扎实实与人做了三四十年夫妻的,话糙理不糙,句句只戳人心。
雷骜正拿一根铁棍插着橘子烤,只因那女人说天冷橘子冻冰她不好下嘴,需得用边火烤至温香她才肯吃。碍于外人在场,他不好发作,老大一个男人,坐在矮板凳上,靠着堂火替她烤橘子。他与老汉喝了两斤酒,这会儿身上是热的,眯着眼睛身子很舒坦,耳边女人和女人的对话嗡嗡地又让他有些想睡觉。
莸花看了堂屋中间那个点头打瞌睡的男人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转而对圆婶笑道:“您说得对,嫁个有本事的或许还能少挨几下折腾,我认了。”
圆婶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端了水盆去倒水。
莸花拉高被子躺下,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横梁上挂着各式干货,她拿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枣香。往年熊头岭上那几颗枣树也很是争气,坛蜜一脚踹去,硕大的果子就扑落扑落往下落,她和达达没拾一会儿就能堆满一篮,今年她与坛蜜都不在山上,也不知果子有没有人去摘。
不知怎的,今天她格外想家。虽然爹爹妖孽了些,娘亲粗鲁了些,妹妹不靠谱了些,但没了他们,似乎就少了一分滋味。原先她只是忌惮爹爹乱丢公主之名给她,从此让她婚嫁不能自由,又需忍受众多繁文缛节,现下她却不那么认为了,只要是和爹娘在一起,再多繁文缛节需要遵守又如何,她忍得了。此外,爹爹虽惯于胡闹,但也不会乱指驸马给她,她自小被他养大,她如何的性子,他比自己的掌纹还要熟悉。
可现如今,她只身在外,唯一可傍身的男人又摸不清底细,她自是有些厌弃流浪的日子了。
此刻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抱着肉肉的坛蜜钻进香软的被铺里,打打闹闹间睡去……
圆婶抱着一摞柴火回来时,一屋子的人都睡了,她往火力丢了几块干柴,炭火窜出些许红星,火边的男人警惕地醒了,一双利眸睡意全无,精光外露。
圆婶一愣,呆呆地提醒他:“橘子要滚出来啦。”
男人这才收了架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襟内排成一排的烤橘。
圆婶笑道:“你且收起来吧,她就是跟你使小性子故意折腾你呢。先前我剥了一个冷的给她吃,她也吃得好好的。她倒是不嫌弃,今年我儿子家的橘子都酸,我都不爱吃。”
雷骜沉默地听着村妇自顾自地与他攀谈。
圆婶引了火,给丈夫睡地冷炕头烧了地龙,免得他酒气一过着了凉。
“你们行李要是不多,我家这样的橘子还有许多,不若你带一些走。”圆婶热情地朝他说。
“不……”必了……
剩下那二字含在唇齿间,要发不发。因为圆婶正一脸暧昧地看着他。
她压低声音,指指他,“你别嫌我瞎操心,我也是乱猜的,你家娘子喜欢吃酸多久啦?都说酸儿辣女,你可当心着点咯,可别再给她骑这么高的马了,万一有个万一……”
雷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