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蜜稀里糊涂的吃饱喝足,又睡了一日,人终于清醒了。
阿吉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见她睁开眼皮,忙上前给她递了软靠垫,坛蜜初时视线还有些模糊,饿得久了,身体各方面都使不上力气。
在礼渊回府之前,阿吉把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她那么呱噪一人,难得惜字如金,一言不发。
阿吉当她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她也是有心气儿的,在落魄之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礼渊相见,她羞得太多,恐怕这会儿她自个也未必能想通。
不一会儿,礼渊从监察司回来,这次他先去换了一身行头,一身素白长衫,也不冠发,说是头上官帽勒了他一天,这会儿头疼的紧。
茂伯一听他说头疼,连忙就收了嘴,也就任由他这副息慵散漫的模样在府中四处走动了。
只这美男子俏书生啊,不论他冠发与不,也不论他衣着如何,他终究是个美人。
这去小姐闺房的路上下着雪,在府中走动的下人们见主人一身长衫,肩上搭着斗篷,墨一般流泄的长发披在身后,风过时吹起几缕,角院里有株红梅开得正盛,他撑着伞站停看了片刻,叫人替他折个几支来。
茂伯拢着袖子跟在他身后,怕他穿的少冻着,建议他先去看望小姐,等会他叫人把梅枝送来。
礼渊却是不依,任由风雪点缀他的黑发,等下人替他折来红梅,他亲自抱在怀里,脚步轻盈地往坛蜜屋里去。
阿吉见他进门,忙起了身。
坛蜜缓缓转头,见那日思夜想的人裹挟着风雪和花瓣进了门来,又冲她笑得那样好看,眼眶倏地一热,两行清泪划过面颊。
见状,礼渊伞也不收了,直接递给茂伯,走到床前,红艳艳的梅枝往她被褥上一放,抬手去给她拭泪。
坛蜜突然情崩,张嘴就是嚎啕大哭,阿吉忙招呼茂伯一行人出去,回首只瞥见翩翩公子将那痛哭流涕的人揽进怀中轻哄着。
“呜呜呜……我差点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呜……”
礼渊搂着她,紧紧的搂着她。
她则想起自己遇到黑店,马被扣了,钱袋又被人打劫,风餐露宿赶至京城,却无论如何进不了内城的经历,心里又悲愤又委屈,她不过是想见情郎罢了,老天竟这样折腾她,真是大大的坏人,呜呜呜,大坏人!
“我知道你受苦了,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写信催你回来,我应该等事情忙完亲自去接你的。”
“呜呜呜……”她打了他一下,泄恨似的。这人就是爱招惹她,弄得她的心都好像不是自个儿的一样,一心都向着他,她拦也拦不住!
要不是他,她能半夜三更丢下姐姐离营吗?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礼渊将自己脸颊贴着她的,她那脸色湿乎乎的,又很热,一抖一抖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只求你别哭了,对眼睛不好呢。”他捧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脸亲亲她红红的鼻尖。
坛蜜看他的确是心疼了,也不拿乔,加之身上好不容易余起的力气都被她一下哭光了,眼前一片黑,又要昏过去。见状礼渊忙抱好她,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喘气,又哄孩子似得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坛蜜胸口那口郁气就在这番温纯里抒发出来,闭着眼睛半哭着睡了一会儿。
礼渊也不催她,床榻间红梅暗香浮动,自是有着几分旖旎。
就他俩这会儿一个哭一个劝的,外头那些耳朵可都听清了的。围观群众虽看不到尹正大人如何柔情似水,但想也知道那哭主在他眼中的地位。
一般的人能逼得尹正大人这样放低身段轻声相劝吗?咱们尹正大人连宁安郡主都没放在眼里,皇上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世人何尝见过他这样失态哄着一个心爱?
是了,那苦主肯定是大人的心爱了,若非如此,大人那样谪仙般的男人怎会折堕于此?
群众们一想通了这个,纷纷摇头唏嘘不已。
原以为大人那样心怀天下的大才子会娶个温柔娴淑**的才女呢,没想到这折子戏里的情景完全不适用,里头那位是不是才女大家不知道,但所有人也该看出来了,这是个有脾气的娇娇。
瞧着眼下二人又搂又抱又哭又哄的,怕是一时半会不会离府。你想啊,尹正大人那样不着家的因了这位娇娇每日准时回府,这可不是那娇娇的本事吗?要不然府里那一干春心不死春心萌动的丫鬟大婶哪有那个福气连着几天看见尹正大人?
等屋里哭声渐淡,茂伯挥挥手,把一众听墙角的挥走,自己拢着袖子缩着脖子也离开,走过角院,看见那株红艳艳的梅,思量着今后该把那位心尖尖放在个什么位置伺候着才恰当,她与尹正大人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这京城里惦记着尹正夫人之位的女子可是能绕皇宫三大圈的,万一府上住着这位娇娇的消息透露出去,引来公愤,事情传到皇上郡主那儿,尹正大人怕是也不好交代啊。
茂伯如是做了许多考量,最终决定走马观花,且行且看先。大人如今常在府中,抽个空他去探探口风不就成了。
礼渊阿吉那儿却什么也来不及想,这两个人如今心里眼里只有坛蜜这一人,他俩也不指望今后如何,就巴望着坛蜜活蹦乱跳起来。
阿吉心思一定,便让厨房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送进坛蜜房里。
坛蜜身上虽没什么力气,但吃饭的力气还是有的,这毕竟是本能不是。礼渊说外头下着雪,天也冷,不让她出去走动,怕她地滑摔着。但又怕她闷着,于是搬来长榻放在床边,早晨开窗,由他抱着她看看雪景,阿吉在院子里撒了些秕谷,招来寻食的鸟儿,坛蜜趴在窗口眯着眼睛,只觉天下良辰美景都被她一人受用光了。
如是过了七八日,即便府中下人嘴在严,外头也风传了些消息。
这把监察司当自个儿家一样的尹正大人突然改性了,整天就知道往家跑,服侍小吏也不搬库房卷宗,隔三差五被派出去买些葱油饼啊麻花糖啊送去尹正府。尹正大人这般公器私用,朝中官员自是有所耳闻。所以啊,这消息很快也就跑到了皇上的后宫,经由某位贵人的枕边风那么一吹,皇上也就知道监察司尹正府中藏了位贪吃的娇客,尹正大人忙碌之余,只想着如何讨好娇娇的嘴巴了。
皇上眼珠转了一圈,这可不大好啊,这尹正是他估摸好要留在身边长用的,怎能为了点儿女私情被外人说三道四?
“皇上,您看,郡主那儿也是着急上火了,尹正大人却把她干晾在一边,如今出了这般绯闻,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在被子翻了个身,看着自己怀里这位娇客,嘴角一勾,“你想成全宁安,又不想逼着礼渊,鱼与熊掌焉可皆得?”
“那您说怎么办才好?肥水,总不能落外人田里吧?”
皇上瞧着愁坏了的娇客,也是心疼她,随口一道:“你无非是想知道礼渊府上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宁安也想,既然如此,何不找个由头证实一下,若是没有,皆大欢喜,若是有,也好叫宁安死了那条心。”
“您说得是。”
皇上微微一笑,“我不喜欢别人拿事让你操心,这天底下,我的事不是最大的吗?”
娇客也笑,“爱吃醋对身体好。”
皇上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殿外一干太监宫侍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一片。
翌日,宫中派帖至尹正府,诚邀尹正府中女眷进宫入茶花宴,共襄盛举。
接帖子的是茂伯,他老人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