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句暧昧万分的话后,这二人便没有再说话,雷骜将她送回城中小院,小丫头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她年纪尚小,还不曾见过佩剑的将军,戏文里演的将军都没雷骜这么高大魁梧的,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往莸花身后一躲。
莸花看了眼男人,鱼克守几个还没回来,她便将计就计开口讨要起来:“家里现在两个女人,没人看着门,不若你将阿灰借我使唤一天,明儿个还你。”
“不行。”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呀,我又不打它。”她不大高兴地撅着嘴,“再说了,它带着皮套子呢,都这样了还敢咬我,我就宰了它做狗肉火锅给我补身子。”
她语气恨恨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雷骜却依旧沉默不语,二人一个马上,一个地下,对峙了一会儿,随行的一帮兵将皆勒马等着雷骜回答,虽是唯命是从习惯了,但也好奇大将军对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因而黑峻峻的脸色都有些期待。
好似过了许久,雷骜终是拗不过这倔女人,摆摆手,叫了队伍后头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和阿灰一道留下。
莸花见他妥协,嘻嘻一笑心里乐开了花,二话不说将阿灰搭了扣子牵进院子。“走,阿灰,我们吃肉去。”
看着她喜形于色的背影,雷骜眼神一暗,“南木先生。”
莸花蹲在地上揉揉阿灰的脖子,听见雷骜叫她,不耐地转过脸。“啊,将军大人,您还没走啊?”
看着这过河就拆桥的女人,雷骜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但见她说完话又继续逗“狗”,忍着万箭穿心的心情,拽了缰绳,带着人马往都统府去了。
莸花听着马蹄声远去,这才从地上起来,揉揉大灰狼的脑袋,轻叹一声,咳了一记,敛起笑容,院里的小姑娘分不清狼和狗,见莸花这么玩着,还以为这真是条狗,便也不怕阿灰,端了水盆过来。
莸花看它喝水,忽然道:“我说你,要知道知恩图报啊,你这么怕他,我把你留下可不是救了你一命。”
小丫头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适才那个高大的身影,“小姐,适才那位是……”
莸花看着阿灰喝水,不立即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还能有谁,我丈夫呗。”她呵呵笑了一声,雷骜的身份不好随便说,她只好又一次这样替他掩饰。
哎,这是第几次了呢?熊头岭遇难一次,圆婶家避雪一次,今天又一次……
小丫头照顾莸花这阵子一来,还是头回知道莸花已嫁了,吃惊之余,只剩下发呆了。莸花进了屋子去换衣服,等家里开晚饭了,鱼克守才带着其余三人回来,还没等莸花责难,这人倒是先埋怨起莸花来了:“先生您回来也不说一声,叫我们兄弟几个在营中干等。”
莸花听了这话,撇撇嘴,罢了,“吃饭吧。”
鱼克守笑哈哈的坐下来,其他三人倒是守规矩的,退出了门外。
“死孩子,手也不洗!”莸花拿筷子瞧他手。
鱼克守吃了痛骂道:“不洗又不会死人。”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起来,走出门外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了手。他进门初时没注意,加上天也黑了,视物不清,这会儿蓦地瞧见桂花树下一双油绿发光的眼睛,吓得水瓢“夸嚓”一声掉在地上。
莸花听见一阵低呜声,紧忙出去把人给揪回来,又扬声道:“阿灰,过来。”
堂屋里点着蜡烛,敞着门有风,光便有些摇曳,大狗的影子从黑暗的角落走进光里,鱼克守认出这是什么后,不由头皮一紧,吞了吞口水,妈呀,这又不是山上,打哪儿来的狼呀?!
莸花伸手摸摸阿灰的头,只觉得它“爱不释手”,一脸笑眯眯的,夸道:“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鱼克守怔得话也说不出口,这女人真是个怪物啊,这么大一头狼也抱在怀里玩,她到底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勇气可嘉?
莸花玩够了,看着阿灰半响,自顾自地说道:“戴着套子不舒坦是吧?要我替你摘掉?”
嘿,这还说上话了!
鱼克守忙抢白:“先生,我看这就不必了吧!这院子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咬着谁可就不好了。”一句话说得哆哆嗦嗦的。
莸花回头看他一眼,又歪着头想了想,只好作罢,对阿灰商量的口吻说:“你再忍忍吧,等熄了灯大家睡下了,我再给你解开。”
“大狗”蹲坐在地上,听懂了似的,用蓬松的大尾巴扫着地面,嗷呜一声。
莸花拍拍它脑袋,起了身洗手回去吃饭。
鱼克守一吃完饭,打了招呼就回自己屋去了,这天他也安生,进去屋里就没再出来。
莸花在睡前摘了阿灰的嘴套,怕它吓着鱼克守,甚至让它进屋和她一块睡。
小丫头初时没分清狼和狗,但晚饭后就知道真相了,怕得说什么也不肯跟莸花睡一个屋,抱着枕头去了隔壁的冷厢房。
莸花说不动她,也就罢了,点着蜡烛看了一会儿书,觉得眼睛累了,去暖炉里丢了一把炭,再看看在暖炉边睡得起劲的大狗,心满意足地一笑。
她从小就一直想养点什么,她爹倒是养了一只猫呢,只不过那猫太娇气,不爱和她们姐妹玩,平时傲气地不行,一见到她娘却各种蹭脸,弄得她和坛蜜没回想告状,都只能把账烂在肚子里,简直成精了。
至于其他的,她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倒也不少呢,但就是没她中意的。
也是怪,她长到这么大,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但她见到阿灰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她想要的“宠物”。不然不会差点被咬也硬要问雷骜讨来呀。
心里某个东西终于有了着落,使得她今天心情一直很好,剪了灯芯上了床,闻着空气里淡淡的禽兽味儿,她美滋滋地拉高被子入睡了。
但是呢,她这人六感比旁人敏感些许,就如陈桀上山来擒人前,她就安排雷骜避走水潭藏匿。再比如,在陈桀埋伏好的人要动手之前,她就安排达达他们分头两路先逃了。再比如,有人“夜访香闺”,她像是预知了一般,管雷骜要了一只看门“狗”来。不但如此,她还先见之明的解开了它嘴上的皮套子。
她是在一身咆哮中醒来的,紧接着是皮肉撕扯的声音,然后是人的哀叫声。
那叫声惨的冲破屋顶,她睡得再香也该醒来了,但意识回笼的那一瞬,还是晚了一步,被人连人带被卷成一筒扛在肩上,破窗而出。
院子里已经厮打起来,刀光剑影一片,已经有人死了,横七竖八地躺着,也不知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不过她也顾不上了,被人扛着冲出了门外,扔到了马背上。
“先生!!!”鱼克守满脸是血提着红红白白的刀子冲出来。
莸花看了他一眼,动动身子试图滚下马背,无奈被子裹得太紧,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又见鱼克守追了上来,她提起吃奶的劲喊道:“别去通知他!叫他别来救我!”
鱼克守听了愣住,先生为何这样说?为何不让人去救?
只他迟疑间,一条灰色的身影与他擦身而过,热血从森柏的利齿间淌出,洒了一地。鱼克守讷讷地回神,这才发现是狼追着去了。
他看着地上分明的血迹,猛地一回神,冲进院子翻身上马,去都统府找雷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