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骜抓着她的手死死不放,冰下湍急的河水滚滚涌动,像要卷走这世间的全部似的。
“南木!抓紧我!”他拼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腕,从她嘴角溢出的黑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单衣,浸在河水里,一片一片被河水卷走。
莸花下半身失了知觉,那粒断魂散还真是霸道的紧呐,她不过是含在唇瓣间片刻,将之吐入陈桀酒囊之时不小心误吞了几口混有药丸的酒液,就三口而已!
四面八方而来的士兵将她救起,她孱弱地勾在雷骜怀中,迷糊间在马上一阵颠簸,昏沉间抬眼看见男人紧绷的下巴,心里很安静,他定是带她去找仁平吧。
但这毒药是有去无回的“死药”,能不能活,她自个儿心里有数。
冒屏这一夜是不太平了些,先是铁骑阵阵穿过冒屏城,兵马调遣不止而五次,久居破巷的乞丐夜里起来撒尿,尿至一半被个当兵的一把提起衣脖子丢回了巷子里,“不准出来走动!”
刚和雷骜喝完酒的冒屏都统遣人去设宵禁,街上热闹了一阵,复又安静下去,到了后半夜,整座冒屏城都静悄悄的。直到军中医官派人将所有药材铺的掌柜从床上叫起来,把城中所有大夫聚集起来,来到偏城一座小宅院。
不大不小的院子灯火通明,穿着黑铠甲的士兵举着火把犹如雕像,文弱的大夫们背着箱子走过一个个都是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喘。
屋中却十分安静,雷骜背上箭囊都尚未摘下,手上戴着拉弓用的皮手套,不安地站在床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身上只穿着睡衣外袍,形状十分狼狈,皱得起皮的手指搭在莸花僵硬的手腕上,摸着莸花脉象。
不一会儿,仁平端着药碗进门来,这是加紧熬的汤药,配合适才给莸花服下的丹药,若能使莸花呕血吐出毒物,莸花这一命就算保住了。
“塵风先生。”仁平对把脉中的老人家施了一礼。
塵风先生收了手,神情肃穆,起身看向仁平,摇摇头,又看山一般沉默的雷骜,“回禀将军,小姐服用了摧肝肠之毒物,所吐之血尽是肝血肠血,因入极冰之水,毒物尚未行经心脉。但这毒十分霸道,用药不当,会使小姐……”
“如何!”雷骜怒目而视。
旁人悉数一抖,塵风先生却是深吸一气,平静道:“若是用药不当,会使小姐,肝肠尽烂。”
“肝肠……尽烂……”雷骜喃喃,倏地失了心神,踉跄一步。
仁平搁下药碗,担忧地看着这个无往而不利的沙场干将,“将军,先生早有预备,不然也不会跳入冰河冻住自己心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的体内永远是热的,这毒就如长在温土里的毒蔓,哪里温暖就爬向哪里。她若不跳入冰河,毒素入心,那就不止吐血这么简单的了。
雷骜半句也听不进去,这女人狠毒异常,他从前就有所了解,她料定他会前往救她,也料定陈桀会用她折磨他,所以,所以她就……
男人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庞,挡住骤然发红的眼眶,顿了一顿,长吁一声,以手搓面,“解药呢,既然有毒药,那解药呢?”
仁平僵愣,答不上话。
此时小丫头已经托着药碗给莸花服药,这一屋子的男人如何商榷不关她的事,她只晓得自家小姐中了毒,得吃药,就这样而已。也许,喝下这碗药就好了呢?
只不过莸花牙关锁紧,小丫头捏着汤匙,没法灌药,而莸花嘴角不时有血溢出,形状怖人,小丫头没见识过,更是手忙脚乱,一碗药喂了三成,一半都流到了莸花颈子里。
那厢仁平正沉默着,忽闻一声嚎啕大哭,众人纷纷挪眼,之间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惊天动地地哭着。
雷骜不悦地皱眉,副将穿过人群,二话不说带走了小丫头。
“将军……”
“出去。”
“将军。”仁平想说点什么。
雷骜却一声爆喝:“出去!”
仁平吞了声,塵风先生率先出去,紧接着一屋子大夫也跟着去了堂屋,今晚回家是不可能了,雷骜不下令,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仁平朝一屋子前辈一一作揖,“各位也亲眼看见了,小姐性命堪忧,众位前辈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紧着这个节骨眼,还请众位多多出谋划策,救我家先生一命。”
一屋子大夫看着这个严谨谦恭的后辈,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