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城中宵禁未除,宽阔的马路两边户门紧闭,寒鸦立枝头,霜重起于息,正是平常百姓家最是好眠之时,一支浴血的铁骑不眠不休踏马归城复命。
到了戒备森严的小院前,满身脏污的鱼克守翻身下马,回望四周,来路上一片安静,他等了片刻,方才见到阿灰缓慢的身影。
雷骜在边疆多年,军中乏味,养些厉害禽兽当作消遣,他养过信鸽和鹰,养过豺,却未养过狼。阿灰才跟他二十日不到,却极通人性,换做旁人,两年未必能使它听话,更别指望它忠心护主。
鱼克守从背篼里掏出半块干粮,蹲下身子掰了一块等阿灰来。
它随他们沿着河床搜寻陈桀忙活了一夜,回城路上体力不济,越行越慢,无人候它这功臣,有的也就只有鱼克守手中半块干硬的干粮。
看它吃得香,鱼克守稍感安慰,顺着它的背脊抹去它皮毛上的霜粒,进了院子命人给它备好鲜肉和水,这才洗了把脸,去见雷骜。
已有副将将昨夜后续情形一一汇报,鱼克守负手站于一侧,雷骜抬眼看他,眼底尽是通红血丝,十分怖人。
城外冰河结冰虽能立人,但冰下水流十分湍急,如若不然,仅凭莸花那几下蹬,冰面决计不可能开裂,陈桀也不至掉入冰窟被冲走。
服下剧毒,又被急水冲走,陈桀即便有九条命也难逃出生天。然而,莸花呕血,雷骜誓要活见人,死见尸,一如当初陈桀搜山寻他一般,这冤孽必须有人画上一个终结。
然而陈桀不知所踪,芦苇荡中却仍设有诸多埋伏,鏖战一宿,双方双亡各有,但总的说来,陈桀落水已分胜负,想要铲除旗下余孽只待时间而已。
鱼克守算是看出了大将军的心不在焉,军情要紧,他却只听不说,末了,众将息声,等他发落。
等了很久,连鱼克守亦觉得身上的盔甲越来越重,雷骜才嘶哑着说:“继续搜,一日不见尸体,一日不停。”
众将面面相觑,末了沉默抱拳,一一退下。
鱼克守留在最后,一位小将踢了他一脚,提醒他眼力见快点,早些滚蛋,大将军此刻不在状态。但鱼克守却没离他,失焦的视线骤亮,刀子似的剜了那小将一眼。
小将面露心悸,愣着瞧他半响,继而紧着头皮出去了。
待一干人全部走光,鱼克守明知不能打探,却仍是问了一句:“将军,先生身子可好?”
视线低垂的雷骜闻言缓缓抬头,面前的小兵有些面熟,又叫不上名来,细看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是自己调拨给莸花看院用的鱼克守。
鱼克守也看着面前只剩一个威武的躯壳的雷骜,军中常有戏言,说雷骜宠着那个女医官,鱼克守听了常冷笑,就莸花那凶巴巴的性子,有男人喜欢她才奇了怪了。可现如今,鱼克守却不得不承认,就是有男人会喜欢那种凶巴巴的女人。
她吐了那么多血,鱼克守是看着的,仁平大人不在,要不然他早去跟仁平打探消息,也不至在这里招雷骜的烦。
雷骜瞧着这人,她有那么一阵时常因为这个上蹿下跳的臭小子气得炸毛,他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不听话的病人面上虽爱招惹她,心里却是宝贝她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眼神无惧。
一个仁平,一个鱼克守,南木莸花,你揪紧招惹了多少男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