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骜抱着怀里的女人,稳稳站在“小姨子”跟前,瞅着她一脸做错事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说话的模样更为吓人,把坛蜜小春二人吓唬地心脏突突直跳。
她二人事前并不知道雷骜会来,莸花自然也是不晓得,她若晓得雷骜会来,也不至于光天之下放浪形骸大打瞌睡。
雷骜寻了一间无人的帐子,将人放在小榻上,小春和坛蜜后跟进来,双双缩着脖子瞅他,雷骜淡淡扫她俩一眼,未说什么,步出帐子。不一会儿,鱼克守提着她们落在草地上的点心篮子过来,顺道还送了一张薄被单。
坛蜜瞧着那被单,心里有些许复杂,却是再也不敢出去乱跑瞎玩了,乖乖地在帐子里陪着午睡的姐姐,寸步不离。
鱼克守送完东西回到山坡,回望溪边,只见日光茸融,溪水粼粼,香帐飘飘,人影绰绰,好一幅太平景象。
前朝战事才歇,如今有了这份景致,才叫人觉得“山河犹在,国泰民安”八字是多么弥足珍贵。
“回禀将军,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雷骜勒马,抽回落在远处的视线,淡淡道:“你留在此地。”后半句,看护好她,咽回腹中。
鱼克守小心翼翼偷觑一眼,之间他双腿一夹,领队朝山坡另一边而去。
鱼克守看着那扬起的尘土,嘴角一抽,心里叹息一声。将军带他们来到此地之后,便鲜少露面,也不再急于过问南木先生的病情,但鱼克守不是傻子,也瞧得出来将军有意避着先生,先生开不了口说话,估计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肚里藏着一顿好骂吧?
将军对先生有情,那是军中心照不宣的事。先生亦对将军有意,否则不会甘愿服毒自尽,也不愿被陈桀作为人质相胁,将军大人与陈桀有血海深仇,先生服毒的气魄,即便是军中万千好汉也为之动容。
这样的女子,自当被珍惜,被呵护。当然,将军确已动容,无法自持,但去了京城一趟,将军又似转了心性一般,对先生不冷不热起来,平素也不去先生那里探望,得闲只是看书写字练剑遛狗(狼),皇上赏赐的爵爷府他一日不住,偏要在先生邻街租个小院住着,吓得城督大人一日三顿的上门请安。
因了战后这阵用火药还有些敏感,此番烟火大会用量又颇为壮观,城督大人特意送了公文请批,将军安排了兵力护送后,城督大人腆着脸送上请柬,将军本不屑一顾,但先生院中守备通报,先生带着姐妹和丫鬟出城了,将军扔了一块肉给阿灰,先时不上心,不一会儿却整队集合打马出了城。
于是,便有了适才那桩事。
“哎,将军这也算得上是铁汉柔情了。”鱼克守坐在烟花炮筒上喃喃自语了一句,看着山坡下人来人往,想起病怏怏不能说话的莸花,也不知这二人互相打马虎眼要打到什么时候。
莸花睡到暮时,被一阵丝竹之乐吵醒,人不在草地上,却是在帐子里,边上躺着一个坛蜜,被单裹着一半,深感莫名。
小春进了来,见她睡醒,笑道:“小姐,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莸花睡得久了还有些肉疼,动作间坛蜜也跟着醒过来,睁开一只眼睛,翻了个身抱住她,“太阳下山了吗?”
莸花拿开她那肉呼呼的胳膊,起来坐好,小春已经打开瓷瓶倒出黑沉沉的药汁,莸花接过碗喝水一般喝下。
坛蜜被药气熏得皱眉,不得不起身,打着哈欠问小春:“她们弄完了吗?”
小春笑着回道:“才刚刚开始呢,城里云姬夫人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端庄的夫人。”
莸花虽不认得这云姬是谁,但这少女及笄通常都会请德高望重的夫人前来观礼,有时也会代替母亲的位置,这位云姬,想必就是这城中的名女人了。
莸花她们三个两个是“山大王”的女儿,一个是丫头出身,一些乡绅雅礼自是没见识过,莸花和坛蜜少时倒是按郡主礼办过宴的,只不过她们娘不耐烦的很,两次礼宴都不了了之。所幸莸花坛蜜都没见过别人家的姑娘怎样,也没觉得及笄是多大的事儿。
等她们来到台子边,前边早已坐满了人,大家都很安静,只有一高贵妇人行走在期间,少女们垂眸聆听夫人教诲。
莸花三人歪着头瞧着那些吃食那些规矩十分有趣,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莫约一个时辰,日头落下去了,礼成,筵开。
小春说趁天冷前大家得回城中,所以烟花等会儿就放,说着点了一支花灯,提着照路。
三人来到路上,也不清楚烟花从哪个方向来,小春只问:“小姐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什么?”
莸花摇摇头,她每日光喝药都喝饱了,再说肠胃不好,吃东西也不香。倒是坛蜜,肚肠应景地发出一阵咕噜声。小春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坛蜜看了眼姐姐,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打开篮子吃起剩下的点心。
莫约等了一刻钟,天空忽然一声炸响,坛蜜在和小春说小话,听见人群一阵轰动,眼珠子忙打转起来,叠声问道:“哪儿呢哪儿呢?”
莸花看了看天,方才那声只是礼炮,天上也不见烟火余点,大家等了片刻,第一朵烟花才缓缓升空,炸裂。
“啊呀,是红色的!!”坛蜜拉着姐姐的手兴奋起来。
莸花嫌她大惊小怪孩子心性,皱眉稳住她不叫她上蹿下跳。
“花花,这个得许愿吗?”坛蜜兴致昂扬的问。
莸花瞧她一眼,意思是随便你。坛蜜随即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许了一个心愿。
莸花见她嘴里喃喃自语,神态十分虔诚,不禁好奇她的心愿,但此时第二朵烟花已升至半空,坛蜜睁开眼睛打眼看来,“花花你不许吗?”
莸花摇摇头,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更何况,她也无愿可许。
第二朵烟花是绿色的,在西南角的半空中炸开,赤啦哧啦的火点一点一点燃尽,也不知承载了多少童真和心愿,化作烟尘四散人间。
仰头看天的人群中,独独她一人看着地,第三朵烟花是黄色的,照得人脸上一片明晃晃的火亮,她心里也觉得自个儿这般不合群有些扫兴,正要叹气,抬头却见人群中一男子正笔直地注视着她,仿佛已看了她千年万年。
她莫名地心一悸,第四朵第五朵第六朵烟花齐齐升空,红光绿光黄光错综复杂地映照在人脸上,照亮了他的瞳眸。
那是雷骜。
她耳边响起人群的欢呼和孩童的尖叫,恍恍惚惚,她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好像昨天才见过他,又好像几年没见过他,有些想念,又有些讨厌。她心里的那五瓶醋倒了一地,七窍生烟。
她鬼使神差地迈了一步,雷骜身边一个人影闪过,她错开视线去看那人,忽然失声大叫:“雷骜,小心!!!”
人群里的男人山一般显眼瞩目,因为她忽然的惊慌失措缓缓移开视线,只见一道明晃晃的亮光朝他心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