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似乎因了惊吓,意外地恢复了喉咙的作用。彼时她在那种情形下晕厥,众人未觉异常,只有雷骜在她昏迷不醒时忽然想起她的尖叫,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但这二人依旧那么不善沟通,怀揣着心事和秘密,彼此严防死守。
莸花心中暗忖,这男人虽长得五大三粗,但性子小气吧啦的,明里暗里做了这么多,他依旧不表任何态,亏她为他鬼门关前走一圈,现下想起来,颇有几分不值。
然她心胸又是那般开阔,多少有些放任他的意味,二人这般境地,她也需一半负责。
雷骜觑她许久,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你这病……”
莸花期待落空,叹了口气,平静地说:“三日后,我要离开此地。”
男人视线骤然一紧,“……你要去往何方?”
莸花依旧平心静气,“去寻我爹我娘,当初虽你渡河南下,再入伍随军,只为逃避孝道,如今我这一身坏病,再不能供你差遣,救死扶伤,不如早早去父母跟前请罪,自然,我妹妹也跟我一道走。”
男人腮帮子鼓鼓,目瞪于她:“在你眼中,我雷骜是过河拆桥之人?”
莸花略略扫他一眼,不作他想,语气未有波澜,“你少年英雄出身,众将之首,端看你在军中情形,已可断定将军实乃盖世英雄。然而我们小女子最讲究自身,过河拆桥就过河拆桥吧,要不然老夫子怎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朝我三病七痛尚不能顾全,哪里有闲情思虑那么多,是将军你多虑了。”
“我若不依呢?”
莸花好笑,“你听不懂我话怎的?我不是在于你商榷,只是当令告知。”
男人后槽牙紧磨,自我纠结一番后,只问:“为何急于要走?”
莸花凉凉道,“不甚清楚,只是直觉罢了。”顿了顿,她又补上,“就如当初陈桀搜山前我藏匿了你一般,只是,直觉。”
闻言,雷骜真心不知如何是好。是了,直觉,这该死的直觉!
她除了悬壶济世以外,还有占卜问神的本领,也不知是天赋和是巧合,竟每次都能被她料中!
她,大概是听闻什么了。
雷骜此次进京,是接了圣上手谕,奉命行事,圣上知他战后休整心不在朝野,也不立时逼他就职,手谕里明示的是另一项“任务”。
雷骜只看了那名字,心生疑窦,他这“小姨子”颇有几分本事,但能耐不曾大到令国主亲下手谕,但那名字确又是“坛蜜”二字,叫他不敢怠慢。
进了京中,雷骜听闻监察司尹正礼渊被刑鹿苑,原因不明。雷骜从前与礼渊有相当密集的书信来往,进宫后,接到了“小姨子”,她不哭也不闹,只甜甜地喊他一声“将军大人”,并不是以往惯常的那声“姐夫”。
事出有异,雷骜更是好奇。见过圣上之后,调笑般的数落的最后,他多嘴问了一句:“不知我妻妹如何进了宫,陛下缘何要送她出京,我那连襟有如何被幽禁,所犯何罪?”
当今的风垂国主听闻他这几问,诧异后不禁失笑,“你夫人被斩于市,你何来妻,何来妻妹,何来连襟?”
雷骜不紧不慢,答道:“陛下何必于我这等粗人打哑谜,自我效忠之日起,我身边一举一动,陛下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曹将军的信里,应该对您提起过我在军中藏了一位医官,此女夜入我帐,日升方出。”
“……雷骜,你也想被幽禁?”皇帝眯起眼睛,笑里藏刀。
他并不露怯,入伍从军之人,大约都不惜命,他只敬畏天地,至于这“天子”,还得看他心情。
“陛下若是要我与我连襟作陪,”他佯装迟疑了一下,“雷骜奉命即是。”
皇帝冷哼一声,“你倒是毫不迟疑,只你功高震主,若是天下人知道我幽禁于你,他日送我‘昏君’之名,我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雷骜叹息。
皇帝摆摆手,“罢了罢了,你送你那妻妹出京即可,”九五之尊挥袖起身,走至一半,有驻足回望雷骜,补了一句,“最好,越远越好。”
雷骜还想再问什么,但那锦袍加身之人,已步出殿外,虽一干华服宫人泱泱而出,片刻即不着人影。
他满腹心事地带了小姨子出了宫,路上人多口杂,他并未私下探寻事因,她也只是吃吃喝喝,一路而来,权当散心了。
而现下,这女人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提出要走。
只是这天大地大,她一个病弱女子,带着一个什么也不会只会闯祸的的妹妹,又该怎样的辛苦呢?
他,不会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