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门而去,并不是去追王也,而是溜达到春香的酒吧里,这时候,只有酒精是最懂我的。边走边祈祷着春香的酒吧白天是迎客的。
“今天看起来比昨天还要丧。”春香对我做出评价。
我苦笑着,“我本来过来撞运气的,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春香道:“并不是你运气不错,我接到小王爷的电话,她说你可能过来,如果我没事的话就开门营业吧,正好我没事,做你一单生意。”
“哦。”听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内疚,“小王爷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了。”
“谢谢。”
春香给我调了一杯酒玛格丽特,这种酒入口舒服,但是容易醉,是我想要的。
这时酒吧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非常消瘦,以我曾经酗酒的经验一打眼就知道他是常年酗酒的主。他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春香过去招呼。
男人问道:“有没有价位低一些度数高一点的酒?先来十瓶。”
春香还没来及回应,我说道:“给这位兄弟来点好酒,我请。”作为曾经的酗酒者,我深知喝劣质酒的危害,从他的身上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我在他面前坐下听到他说了一句谢谢。
“要不要一起?”
“你请的酒,当然。”
几杯酒下肚,聊开了。他告诉我他叫秦涛,四年前是个健身教练,现在无业,平时私下指导指导之前的客户拿点钱,不标价,随便给。如果按照时间算的话,喝酒算主业。
“结婚了吗?”我问。
“儿子现在六岁了。”他说。
“儿子都有了就别喝了。”
“不喝酒我睡不着。”
“你老婆呢?”
秦涛怔了一会从身上拿出一张报纸递给我。这是四年前的报纸,上面有一则被红色记号笔圈出来的新闻,当年的5月26号晚国外的一架飞机失身坠入大海,无人生还。
“我老婆宋穆清当年就在飞机上,现在在海里。”
“国外政府打捞了吗?”
“打捞了四年,只找到了飞机残骸,尸骨无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来,走一个。”
他抬起腥红的眼睛看我,“谢谢你的酒。”
“多久没睡了?”我又问。
“今天早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什么时候患上失眠的?”
“飞机失事后第三个月,治不好的,我尝试四年了。”他绝望的说。本来妻子的突然意外去世就是非常沉重打击了,再患上重度失眠,生活的希望早已被磨成粉末。
“最可怜的是团团,那时候他才两岁。”他说的是他儿子。
“你相信有奇迹吗?”我问。
“相信啊。”秦涛激动地拍在桌子上,酒杯里的酒激荡起涟漪,溅出来几滴,“飞机在天上飞得好好,说坠毁就坠毁了,飞机不是号称天底下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吗?这不是奇迹吗?这不是他妈的奇迹吗?”
秦涛很激动,脸涨红,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个时候说秦涛是个要打人的醉汉没人不会相信。
秦涛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我微笑着,良久他又摇摇头问道:“真的有吗?”
“真的有。”我重重点头,然后看向吧台处的春香。
“无所谓了。”秦涛一扬手,“有没有奇迹对我来讲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团团相信。”他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指着我说,“为了让团团好受一些,我骗了他四年,我对团团说,他妈妈是一条大鱼。大鱼你明白吗?特别大特别大的一条大鱼,红色的……”
秦涛张开双给我比划着,“一个人抱不过来,红色的,特别漂亮,她每一片鳞片都闪闪发光,她的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传神动人,含情脉脉……”
“团团相信吗?”春香搬来一张椅子坐到我们一旁。
秦涛终于笑了,笑起来竟那么天真,“相信,当然相信,我经常开车带着团团去海边守着,当然没有喝酒,我是个守法公民,怎么可能酒驾呢。团团跟我说,他经常梦到妈妈,真的是一条大鱼,红色的大鱼,很漂亮,跟我形容的一模一样。”
酒一多起来话就容易多,话一多就容易说点心里面藏着的。
说着说着秦涛哭起来,眼泪滴到酒杯里,他再一口喝掉,混着苦涩与辛辣,全部都灌进喉咙。
他又扭开一瓶白的,倒进面前的空杯子里,洒出来一些,顺着桌面流到脚面上,他没有闪躲,全然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盯着桌面上那股涓涓流淌的酒怔了好久,突然,他打翻酒杯,里面的酒汹涌而至,洒满整个桌面,浸湿那张刊登飞机失事的报纸,我和春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秦涛说:“大海。”他的声音变得很沙哑,就像生满锈的铁片,或者是海浪拍打在一艘搁浅在沙滩上废弃的驳船上。
“我可以帮你减轻痛苦,比酒精有用。”我说道,“相信我,真的有奇迹。”
秦涛抬起头看向我:“我儿子六岁,他更需要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