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喝了忘川水,且这一次的忘川水是孟婆着意熬制,是以她对宁潇那一世全无印象。只是她看着眼前的沈晏清,不知为何,她对他的悲伤欢喜,似乎有种感同身受的共情。
他对她,无不表露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以及手足无措的小心翼翼。
说实话,司命星君只让她来赴约,说沈晏清的执念,是没能在初七日赴宁潇的约,可如今她已与沈晏清相见,幻境却并未解除,阿凝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该有何应对之策,只能顺其自然。
手里的伞被沈晏清顺势接过,阿凝一时便不知手该往何处放,更没有想到沈晏清会伸手过来牵她的手。她与沈晏清并不相熟,自然是下意识地抽回来了手,且将他的手甩开,她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登徒子。
“我……”沈晏清眼里的光黯了黯,随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莫怕,我、我只是想探一探,你冷不冷。”
阿凝有些窘迫:“我不冷的。”
沈晏清生硬的“嗯”了一声,然后问她:“等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
阿凝是有些饿,毕竟她在绾月楼,并没有触发上菜的剧情,紧靠着那两碟糕点,并不能填饱肚子。遂点了点头,说:“好。”
“只是不知,这幻境里的馄饨,能不能吃得饱……”阿凝心有疑惑,拿着那支破败的芍药跟在沈晏清身边走着。说来这幻境也很是神奇,她不过随着沈晏清走了一段路,手中那支破败的芍药,竟泛出粉白色的荧光,如织女织出霞光一般,一点一点将又将层云叠锦的花瓣织了出来。
“到了。”
等到了街边的馄饨小摊,阿凝手中已然是一支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的新折芍药。
大概是怕凝嫌脏,沈晏清从怀中掏出帕子,替她擦了长凳才请她坐下。阿凝没坐过长板凳,不知要坐在中心处才会平衡,她坐在左边,长凳失衡,她险些摔倒,幸得沈晏清伸手摁住另外一边。眼见沈晏清顺势坐下,阿凝便往中间挪了挪屁股,沈晏清当她还在生气,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走到她对面坐下。
“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沈晏清凝着阿凝,阿凝不知,沈晏清看她时,是将她当做真正的宁潇,还是抚慰自己的幻象,也不知他后来的说辞是同真正的宁潇解释,还是同宁潇的幻象倾诉,只听他道:“你合该是气我的,就连我也是恼我自己的。”
沈晏清告诉‘宁潇’:“那天我说要带你吃馄饨,可到了镇上天色已经很晚了,那家馄饨早早收了摊,我想你一路颠簸,自然很不舒服,喝点热汤也是好的,且我既然同你说了要带你吃馄饨,自然是要做到的。”
是以那一夜,他见柳丝若用了药之后,情况好了不少,且终于安稳睡去,便找掌柜的借了厨房和食材,亲手给她做了一碗馄饨。
只是那碗馄饨,如同他亲折的这支芍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送不到宁潇眼前。
沈晏清说的那些,诸如端着热馄饨,明明是去敲的宁潇的房门,但推开房门,他进入的却是柳丝若的厢房,手里的馄饨也变成了铺着药渣的空碗,反复多次亦是如是,仿佛一个冗长的令人窒息的梦魇,被反复捉弄。
阿凝算是听明白了,捉弄沈晏清的是司命星君,是他所书命格之事,换言之,是命运。
沈晏清此人,一生的大致经历身边重要的人或事,和容易出现分岔路的选择,理应按照命格所书来走,也必须是。相当于是戏台上的戏子,喜怒哀乐必须按照戏文上的故事来唱词。可沈晏清这里失了控,他的想法选择与命格簿上相悖,就如同是一个傀儡,忽然间有了自主意识,不受傀儡师操控。
可注定的命运无从更改,即便傀儡有了意识,他仍是一个傀儡,仍要被傀儡师手中的提线操控。命格簿就是傀儡师手中的线,提线不在乎傀儡的想法和感受,只遵从傀儡师的指令。
如此想来,阿凝对沈晏清深表同情。
她听明白了,沈晏清是喜欢宁潇的,可司命写的故事里,只是宁潇喜欢沈晏清,青梅竹马,爱而不得,最后心死远嫁。而沈晏清与她,明明是两情相悦,却要硬生生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爱而不得,独自伤怀,甚至为此病入沉疴。
清醒的他,无能为力的他,在反反复复被修正的剧情里被折磨快要疯魔的他,实则比宁潇更为心伤,甚至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