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一巴掌没有打下来,而是堪堪停在了距离耳朵几公分的地方。
因为房门被人敲响。
“咚咚”两声,见没人应答,门外的周父开口。
“皓皓,早点睡吧,游戏不要打太晚。”
面前的周嘉皓如梦初醒,他看了眼周锦,缓缓放下高抬的胳膊。
周锦用力推开他,感觉到脊背出了一层薄汗,爬上上铺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朝墙壁,深深地埋了起来。
今天的周嘉皓异于往常,表情深不可测,真正让周锦感到恐惧。
见门内始终无人应声,门外的周父叹口气,踱步回了卧室。
周嘉皓坐在电脑前,把游戏音效外放开到最大声,还和朋友连起麦,时不时骂一句脏话,手里鼠标点得噼啪作响。
周锦蜷缩着辗转反侧到很晚,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二天又是一个阴雨天气,周锦还没睁眼就隐约听见淅沥的雨声。她醒得很早,天还没大亮,恰逢乌云密布,窗帘紧闭的时候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室内很暗很静,她摸索着下床去洗漱。
峄山市场地势低洼,周锦下了公交车后步行到学校,一路踩着积水,不过三五百米的距离,裤腿和运动鞋就湿了。
此时还不到七点,她先去食堂吃了早饭。
和同桌赶在早读之前就回了班里,走到门口时,竟然看到周嘉皓站在门外。
这么多年来,周锦从来没见过他上早读。
初中时候,周嘉皓熬夜打游戏,早上睡懒觉,就和周父周母发脾气不去上课。后来两位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跟班主任请假,那之后班里就没再要求过周嘉皓的早读出勤率。
能在七点钟看到他出现在学校,周锦觉得不可思议。
周嘉皓头发染成深咖色,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校服从不好好穿,背后还用马克笔画了画、写了字。他是级部通报名单上的常客,在二中上学的人都听说过这个问题学生。
周锦从来不让周嘉皓来找她,可以的话,最好能装作是陌生人。
然而今天躲是躲不过去了,人就在门口堵着,不经过这里进不去教室。
同桌先回班了,她硬着头皮上前。
她不开口,周嘉皓也在那站着。
其实他的长相继承周父,单看五官俊朗清秀,但性格实在不讨喜。
他昂着头,错眼打量周锦,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什么事?”周锦打算速战速决,无奈主动开口。
“呵。”
他哼笑一声,像是笑她率先投降。
周嘉皓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零钱现金,然后从中抽出一张五十元、三张十元,递给周锦。
“爸妈让我给你,下周生活费。”他挑眉示意她接过去。
“谢谢。”周锦朝他点头,扯了个敷衍的笑,快速伸手接过钱。
没等他回应,她就转身进了班里。
书桌上堆了高高的一摞课本和习题,如果低下头缩在后面,从门口的位置看不见这边。周锦趴在桌上数完钱,掏出桌洞里的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把钱夹进去。
同桌孟晓棠收完昨晚的语文作业后,抱着本子回到位置上。
她借用了周锦的一部分桌子,然后把作业本摆过去,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周锦,那是你男朋友啊?我见过他,高一的学弟。”
“不是。”周锦迅速否认。
“那是谁呀?那么帅,真不是你男朋友?”孟晓棠探过头,目光探究。
“无关紧要的人,我没有男朋友。”
周锦说完这句话就低头开始背书了。
孟晓棠低抵“哦”一声,也没再搭话。
但周锦不知道的是,孟晓棠只当她和男朋友吵架赌气说气话,并不相信她的否认。当班上沸沸扬扬地传起她和小混混谈恋爱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
周日那天,钟砚齐本可以休个假。
然而下午四、五点接到KTV那边的电话,说是有人涉毒后闹事,把警察都引来了。
钟砚齐从跑步机上下来,边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水,边朝电话另一侧吩咐:“我一会儿过去,你先把警察安抚好,那几个人也看住。”
“好。”
“还有,你去联络李靖,让他查查是谁在闹事。”
“最近正严打,如果是在峄山这一片混的人,谁不知道避避风头,哪有往前口上撞的!七哥……”
“行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被打断。
钟砚齐在厕所门口站定,低声道:“少说话,先把事办了。”
他切断通话,将手机扔在旁边的置物架上。
钟砚齐的脸在运动后呈现出微弱的红晕,乌黑浓密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气色好了许多。
他用手揩掉顺着脖颈流落的汗,脱了衣物走进浴室。
*
赶到KTV的时候,已经傍晚。街边的霓虹灯牌亮了一排,摊位和店铺人声鼎沸。
店里还在照常营业,刚才的事瞒住了大部分客人。
钟砚齐神情冷峻,步伐迅速地穿过长廊,推开门走进了会客室,一直到两个小时后才出来。
他找了个空包厢坐下,又把李靖叫来。
“七哥,查到了。刚才那几个人是方岛那一片的酒吧打手,平常不在这边。”
钟砚齐开了瓶洋酒,看浅黄色的液体慢慢注满玻璃杯,直到快溢出的时候才停下。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道,仍然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杯子。
玻璃杯放在桌上,酒液因为刚才的注入还在不平稳的波动,随时有溢出来沾湿杯壁的危险。
方岛位于虹城市城西,也是条老街,与峄山市场类似。但是这几年方岛因为政府开发项目,老房拆迁,许多商户已经搬离,昔日的繁华热闹不再。
这之前几十年,两条老街分布于东西,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钟砚齐盯着玻璃杯了许久,然后眯起眼,缓声说:“那你再去查查,观海路那家正在装修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