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躯像山一样压下来,宁奚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她外衣下的短袖睡衣被他湿淋淋的衣物沾湿了,手指一拧满手掌的水。她向外推了他一下,被他压着靠向玄关。他微湿微冷的脸贴着她,轻轻地喘息,声音又沉又闷。
“你这招用不腻吗?”宁奚转过头,避开他贴来的脸,“谈策,你以为我会再心软是不是?”
她声音有点抖,推着他向外一撞。谈策手掌如钢筋铁骨,箍在她腰上一动,因为被他推了一下而向后撞到了门上。铁门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她听到他喉咙里一声低低的闷哼。她腰侧的那两只手因此松了一下,可微湿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
头顶的灯光一晃,她收回手,看谈策微微弯着腰靠在了门上。他呼吸缓慢,一只手似乎是捂住了额头,胸膛的起伏和呼吸一样缓慢。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看到他手指挡住的地方有一股极细的血流下来,沾着他手指上的雨水向下流,直到他的眼眶上方。
门上的钉子……她猛地反应过来,想起沈云青提醒过她这扇门因为年代太久了所以之前修过很多次,可能留了一两个钉子之类的东西在上面,叫她开门时小心一些。
她的心似乎在胸膛里狂跳,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他缓慢沉重的呼吸声。她盯着那股流下来的血,脚步一动就走上前,伸出手要去碰他的手,但还是在即将触上去的那一刻停住了。
“你过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平和,却不敢去看她额上那抹血色,“我只说一遍。”
药箱在楼上的房间,她从柜子里找出那只药箱,伸手翻了几下。碘伏只剩下了一点,她摇晃了一下瓶身,回头去看在她身侧坐下来的谈策。他已经用手帕擦去了额上流下来的血痕,盯着她弯腰从药箱里拿碘伏和棉签。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了,她转过身将碘伏和棉签塞到他手里,低头将他湿透的外套拿了起来:“你自己处理一下,沙发上有毯子和干净的衣服,天亮了你自己走。”
谈策这次没有伸手阻拦,他接过她递来的碘伏,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忍了忍终于是没说出口。手腕上的玉珠裹着雨水涩了不少,和皮肤摩擦的痛感有些强烈。他将它摘下来,目光却看向宁奚的背影:“宁宁,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仅此……而已。”
宁奚关上房门,想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将那句话忘掉。可刚刚侧头时,她分明地看到了他低下去的头颅和手上昏着雨水的血迹。谈策想得到什么,兴许从来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似乎又在她身上频繁地服软,不知道是觉得强迫她的手段不能长久,还是觉得这样更能博取她的心软和同情——
可是不能再回头了。
宁奚将门反锁,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身体被碾过的痛感让她紧紧地贴着床躺了下去。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来,她按了关机键,听到门口门锁的响声。她没有任何意外,只慢慢地裹紧了被子,贴着柔软的枕头闭紧了眼睛。
谈策将钥匙收起来,轻轻关上了门。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床头的壁灯闪着微弱的光芒。他已经换上了宁奚留在沙发上的那套干净的睡衣,手中的玉珠挂在指尖一动,随后下落,坠到了薄薄的地毯上。
宁奚抓紧了被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回想起那张从他口袋里飘出来的照片,身体忍不住发抖,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只不过片刻,他湿冷的身体似乎就压了下来。宁奚有些颤抖手掌抓着被子的一角,随后被他轻轻地掰开了那几根手指。
谈策坐在她的身侧,手掌撬开她抓紧被子的那只手。昏暗的灯光下,她纤细的手指更显得脆弱,被他握在了手心里。宁奚的手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他牢牢地扼住手腕。她紧闭着眼睛,意识到他似乎在摩挲她的指尖。
“宁宁,沈云青有没有叮嘱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随便让我进来?”
他的声音缓慢又清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来如同响雷炸开。
宁奚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她压住自己颤抖的左手,看向正看着她微笑的人,寒意几乎是从脊背上爬了上来。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触及到她眼底的恐惧时才微微怔了一下,扼住她手腕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宁奚的眼睛动也不敢动,她左手摸向枕下,在他怔住的那几秒迅速将枕下的东西掏了出来。谈策身体没动,转过头看向她。她带着冷汗的手握住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正抵住了他那只抓住她的手腕。
谈策手指微微一颤,低头看向她扣着扳机的那只手。
“周映东给你的?”他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枪,声音没有起伏,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反而笑了一声,“宁宁,你不会用枪。”
“你早就认识我,却从来没对我说过。从之前到现在,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谈策——”她忍住几欲发抖的声音,看向他的脸,“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就能拍下那张照片,之后我爸爸的事情又和你扯上了关系。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别再缠着我。”
只是想来看看她,听听她说话,可是好像把她吓到了。
谈策看向她的眼睛。宁奚如同惊弓之鸟,终于不再压抑从刚刚开始就拼命压制的情绪,眼里的愤怒和恐惧像要溢出来一样,能将人慢慢地吞没。他握着她的手就此松开,想低头避开她的眼睛,却又撞上她移到他胸膛前的枪,不禁皱了皱眉。
“你要是对我们之前的感情还有一点愧疚,就别再缠着我了。我不可能真的对你开枪,但也不可能和你回到过去,”宁奚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快要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却很清晰,“谈策,我不爱你了。”
谈策原本想伸上去安抚她的手在空中停住,因为左手已经失去知觉,所以总是她碰一下的时候他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他的手因此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又看起来像是有些局促地收了回来。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如同一根刺坚定地透过胸膛扎向了心脏。谈策抬眼看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轻轻地忍住了。
“不要紧,宁宁。”
在过去的近八年的时间里,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忍受她不认识他。
那之后的许多年,要忍受她不爱他看起来也不算什么事情。
“今天来是因为还有一块残片要转交给你,我还你自由,但是没说允许以后你都不见我,”谈策转过头,想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有些颤抖的手指,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红了眼睛,只能这样低下头去掩饰,忍到唇边全是苦笑,“宁宁,你不爱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让我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