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奚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继续问些什么,可明白即使问了也会再度被谈策搪塞过去。每次都是这样,他似乎觉得他只要服服软,就可以假装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然后继续对她隐瞒。
熟悉的无力感涌上来,她没有说话,只觉得手脚有点麻。背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本来要说的话就停在了嘴边。他低眼看着她从毯子里露出的一点肩膀,轻轻地将毯子向上拉了拉,直到完全盖住她的肩。
宁奚闭着眼睛,原先的睡意因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荡然无存。认识谈策这么久,虽然没法完全说清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却也知道他这种人是不可能低头的。可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又太过卑微,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雨声和水声越来越大,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身侧的人按住了手掌。谈策迅速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一只手还按在她的手上,眉紧紧皱起来,抓着她的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怎……”
宁奚坐起身来,看他示意她保持安静,猛然间听到似乎楼下有越来越大的水声。两层露台的窗户都关着,雨水不可能渗进来。她抓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小区的群公告,顿时从床上站了起来:“我们这幢别墅靠着小区里的湖……”
“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谈策摸了一把她的脑袋,打开二楼的门向下望了一眼。一楼入户的地方已经被水完全淹没了,涌进来的浑浊的水流迅速地积满了一层接近一半的高度。沈云青这套房子年代太久,防水做的很粗糙,连靠近二楼的墙面上都开始显出湿意。
宁奚坐在床上,看着屋内闪烁的灯光,抓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出汗。谈策几步进了门,看了一眼屋内开始闪烁的灯光,回头从她的衣柜里随便拿出了一件外套。
“外面怎么样?”
“一楼的水太深,已经下不去了。雨势太大,再加上旁边的湖水向外灌,”谈策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将外套套到她睡衣外面拉上了拉链,“宁宁,去三楼呆着。如果到天亮雨不停,水很有可能淹到二楼。”
暴雨敲打着玻璃窗,宁奚耳边嗡嗡地震,让她禁不住有些慌乱。她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声音有些急了:“一楼的书房里还有一些资料我没有整理,那些是……
“我来处理,”谈策拿过她手中的手电筒,关闭了房间的电源,干脆地将她扛了起来。宁奚拍了他一下,被他扛着上了三楼的楼梯。三楼原先是要做成一个小阁楼,所以楼梯有些狭窄,唯一的房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死了。
她向下望了一眼一楼的水深,湿润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昨天看小区群里的通知,以为水不会淹到这种地步,没想到——在林芝碰上那群穷凶极恶的文物贩子时她都没有多少慌乱,现在却忍不住地心里发慌。
谈策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垫到了楼梯上,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好,低头掐了掐她的脸颊:“外面的几条街连着车都淹了,雨太大直升机没法靠近,李峤带的人需要用冲锋舟来接我们,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拿资料。”
“一楼的水太深了,别去了,”宁奚声音颤了一下,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别去了,太危险。”
谈策光裸着上身,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宁宁,我很快回来。”
手掌突然空了,宁奚看着他下楼,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楼的水深大概到了他胸膛处,宁奚扶着楼梯向中间看去,谈策半个身子几乎都淹在了水里,正向南侧的书房走去。她看得眼晕,靠着楼梯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里的几格信号不稳定,她一边将手机举高了一边向下看,忽然间想起些什么。她起身向下跑去,飞快地跑进自己房间,从桌面上的置物架上拿起一个东西塞进自己外衣口袋里,又从抽屉上锁的盒子里掏出一串珠链攥紧了。
心在胸膛里狂跳,她听着外面的雨声,别墅内的灯光晃了晃最终陷入一片黑暗。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听到楼下谈策似乎向上走的声音,急忙一边走一边向下给他照亮。被雨水打湿的楼梯有些湿滑,她扶着栏杆小心地回到三楼的那截楼梯上,向下焦急地看向一楼的水面:“谈策——”
从楼梯后方绕出来的人全身已经湿透,一手拿着一个密封好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抓紧了手电筒。他看向从楼梯上方照射下来的微弱光源,不禁低头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楼梯示意她放心:“宁宁,我没事。”
宁奚听到楼梯上传来的敲打声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将刚刚拿出来的东西塞到外衣里面的口袋里,牢牢地捂紧了,看着从楼梯上慢慢走上来的男人,眼底不禁有些发酸,只能低下头去:“叫你也不应,成心吓我。”
三楼的阁楼年久失修,有雨丝不断地从木质的门里渗出来。谈策向上走了一级台阶坐好,为她挡住渗进来的雨丝,将文件袋递到了她怀里:“看雨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淹到二楼,再过两个小时雨不停,就去楼顶。”
他坐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把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怀里。宁奚察觉到自己身后的热意,回头看他。她卷了卷自己的衣服,把睡裙向上挽了挽,从自己屁股底下抽出他垫在下面的外套叠了叠去擦他手臂上的水。
手电筒的光芒弱了下去,谈策伸手摁灭了手电筒的开关。黑暗中她靠近的气息越来越近,回身给他擦着他胸膛上正向下滚的水珠。宁奚手腕细,握着轻轻一攥就能把她带到怀里来。谈策抓住她正给他擦拭的手腕,指腹向上摩挲,提了提将她垫着衣服抱到了自己腿上。
一点光线都没有,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他看到表情。宁奚没反抗,闷着声音没动弹,被他一只手扣紧了腰身,想撑开都有点难。
“担心我了?”
他声音很低,在她耳侧慢慢响起来。宁奚低了低头要避开他的气息,被搂着腰又靠近了一些,随手打了他手臂一下,侧过头看向楼下黑茫茫的水:“你在这里淹死,我岂不是会被你爷爷追到天涯海角?”
谈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扶着他能感到手臂上紧绷的肌肉线条。她觉得掌心有些发烫,挪了挪手放回到自己身上,冷不丁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宁宁,你没对我说实话。”
“你也没对我说实话,”宁奚一愣,反驳的话几乎是立刻就出口,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算是变相承认了他说的话,声音顿时低了下来,“换句话说,你没对我说过几句真话。如果说你之前想赶我,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那现在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又是为什么?”
雨声透过一道阁楼的门清晰地传到耳中,漆黑的雨夜不算是一个坦诚的好时机。可又恰好是看不清彼此的脸,有些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她心里估摸着他该不会要说一句他爱她之类的荒唐的话,可只停顿了一秒,他有些温热的手掌就贴着她腰后的肌肤缓缓地移了上来。
“宁宁,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喜欢别人,”他抱紧了她,宽阔的肩背挡住了从阁楼上方渗进来的雨丝,呼吸十分缓慢,“但无论怎样,你都只能是我的人。”
宁奚心想着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改,只不过谈策这个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改。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低着头轻哼一声:“只要你不怕你每次看到我我都避之不及的样子,那也行。”
身后的人似乎准备去摸她的手,闻言不禁停住了动作。虽然呼吸还在她的耳畔,但听着像带了些许沉闷。如果灯光明亮,她估计能在他脸上看到那个熟悉的隐忍的表情。好像委屈的不得了一样,要被她哄哄才好。
她忽然有些庆幸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否则会有些良心难安。她低着头轻舒了一口气,搭在栏杆上的手不小心滑到他手臂的一侧。手指触及他的手臂,她迅速弹了开来,十分小心地向旁边靠了靠,却触摸到从他手臂上滑下来的雨珠。
应该已经干了吧——刚刚她还擦过的。
她随手向上试探,摸到他后背的雨水,抬手向空中试了一下,果然被渗进来的雨丝打湿了手掌。
他坐在这里,是给她挡雨?
宁奚意识到这一点,手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说的话太重了,身后的人半天都没有吭声。沉默此时变得有些让人心慌,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却猛地被他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
谈策湿了的头发顶在她的脖颈间,手臂从身后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似乎要用行动诉说自己的不满。宁奚被他蹭了一脸水,没好气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意识到他是因为她才被雨水淋得这样狼狈,出口的语气不禁轻了一些:“我们向下坐坐,避开这点雨。”
谈策没有说话,但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胸前,大有拦着她不让她离开的架势。宁奚这个念头作罢,闭着眼睛撑住自己的头。还没闭上眼睛,睡衣下就多了一只手,轻轻地包住了那团绵软。
“谈策,你的手,”宁奚没力气打开他,熟练地并紧了自己的双腿,一只手挡在他身前,“我好困,你能不能不要乱摸。”
她向后倚了倚,算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轻轻地向后枕到他肩膀上,侧着脸闭上了眼睛:“谈策,我已经两天没睡过完整的觉了。你要是心疼我,就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他的手蓦然停住。
寂静的黑夜里,他低头想去看清她的脸,摩挲的手掌下落,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